蝉鸣声里赏凌霄

昔时花开

东边路口的凌霄花又开了，一朵朵像是顽皮的孩子，每天扎堆在一起，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悄悄话。 高兴的时候，它们还会吹着橙红色的小喇叭，在太阳下召开一场小型的演奏会。 当一首首欢快的曲子在风中自由奔跑，很快就招来了大批的听众。 先是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拿着小马扎坐在树下一边听曲，一边拉些家常。 也无非是今天的西瓜又从昨天的一块五涨到了一块八。或是谁家门口的麦黄杏一夜之间被做好事不留姓名的“活雷锋”帮忙摘了个精光…… 后来附近的几个孩子也屁颠屁颠地跑来凑热闹，他们会随着音律在树下来回地骑车撒欢，或是捉个迷藏…… 因它就开在我每天的必经之路，所以我有幸每天和它都会有几次称得上是愉快的会面。 有时是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我开车经过它的身旁，它会多情地隔窗送我一缕清香。 有时是我扔垃圾回来，我站在树下看它微微卷起的花边，像是家后面那位脸上有块黑痣的巧手裁缝精心裁剪的裙摆。 偶尔有蝴蝶从远方赶来，在它的裙摆上轻舒双臂，翩翩起舞。 多数时候是住在附近的一群小蜜蜂殷勤地坐在它的花心和它促膝长谈。 有时我靠近它们，想听听它们都谈了啥，它们只嫌弃地乜斜我一眼，便拍拍屁股飞走了。如此小气！ 说到小气，我就难免要想起家里以前种的那棵凌霄花。 它最初被我栽在院子里小花园的西南角时，只是瘦瘦小小的一棵，但它很快就像误打了激素似的攻城略地，迅速占领了整面西墙。 我每每站在院子里想像它花开满墙的样子，总是像个功成名就的老母亲一样笑的呲牙咧嘴，皱纹乱飞，全无外人眼中的温良恭俭，贤良淑德。 谁知理想总是丰满，现实总是骨感。 几年光景下来，它只于茂盛的藤蔓间着零星的花，有时三朵两朵，有时五朵六朵，从不曾有花开满枝头的盛景。 这不合逻辑呀！最后我想着可能是这个地方阳光稀少，风也懒得光顾，我便把家里的那本老黄历翻了出来，选了一个四平八稳万事皆宜的好日子给它搬了家，将它的新居安置到了大门西旁。 门西旁种了几棵爬藤月季，想着如果再让它爬藤，以它旺盛的生命力，基本就没月季啥事了。我便用木棍把它架住，将它修成了一颗高约1米的棒棒糖。 不想此后几年也不知它是不是嫌我没经它同意就私自给它搬家的原因，它小气地再也没开过哪怕一朵花。 最后我只能忍痛舍弃了它…… 后来得知它除了叫凌霄花之外，还有诸多别名，如上树龙、五爪龙、九龙下海等。 作为四大爬藤植物之一，它为木质藤本，以气生根攀附。它的一生都在致力于向上生长，虽攀援而上，却自有风骨。在古代，文人常借它寄托精神追求。 而它依附乔木直上云天的生长特性，也被引申为“志存高远”的象征。凌霄其名，也原有凌驾碧空之意…… 原来如此。 我想起我将它囚禁于方寸之间，只于它1米左右的活动范围，它那长长的枝条，只能委屈地垂向地面，一不小心还会被我踩在脚下，我便会拿着剪子对着它一通猛剪……也难免它要使性子不开花了。 我颇有些后悔和惋惜—— 为自己的无知，为它的无言，也为我们之间短暂相处的几年，像极了现世的那些婚姻—— 你不说，他不言，终因误会和缘分的深浅，而不得不一别两宽…… 念及此，一阵风过，有凌霄花翩然若蝶，飒飒而下。 “满地凌霄花不扫，我来六月听鸣蝉”。陆游在《夏日杂题》中营造的“蝉鸣声里赏落花”的美好意境，忽然在我的眼前异彩纷呈。 看着眼前的美景，我恍惚想起了那个关于凌霄花的传说—— 那个名唤凌霄的女子，因恋人被害殉情后开出的那一树红花，和眼前的这一棵竟然完美重合，它们在阳光的映射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犹如爱情最初的写照。 一朵朵红艳似火的凌霄花，如飞蛾扑火般从暮春一直燃烧到初秋，也完美权释了生如夏花的绚烂和孤勇…… 有人说凌霄花开，志在千里。说它的盛开是天空写给岁月的情书。我却觉得它才懒得有那些心思。它只想做它自己。 它从来都不屑于生活在别人的笔端、口中或诗里。 它只想用它自己的攀援，来完成对自身生命的救赎：是向上完美绽放，还是向下任人踩踏……而它无疑选择了前者。 正如它的花语，“勇敢与坚韧。追求与梦想。” 愿我们都能有凌霄花的韧性，借势而为，向阳而生。花开无悔，花落从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