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变迁的精神坚守与写实记录

南郑文苑★吴元贵

时代变迁的精神坚守与写实记录

——再评张浩洁长篇小说《凤河清流》

作者 陈兴云

张浩洁先生

张浩洁的长篇小说《凤河清流》是其《人生有杏》文集三卷本之一，我作为再版前的校对参与者，认真负责地细读了三遍，再次笃信了我的认识——小说以其宏大的叙事架构和细腻的笔触，为读者呈现了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汉中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壮阔画卷。这部38万字的作品不仅是一部地域性浓厚的现实主义力作，更是一部真实记录时代变革、反映干部群像、探讨人性复杂性的文学佳作。小说探讨了如何通过文学形式为市县镇领导干部“立传”，又如何以冷峻的观察和犀利的笔触，构建起一幅真实而复杂的政界生态图景，可以说是一次富有意义的文学之旅和长篇小说创作的成功探索。

扎根汉中的地域叙事与时代记录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有句名言——“文学比历史更真实”。事实上，以小说的形式再现历史风云和人物形象的文学作品汗牛充栋，比如《战争与和平》《保卫延安》《白鹿原》等等。《凤河清流》最鲜明的特征在于其深厚的地域性和强烈的真实性。作者笔下的“凤河”，其实是以汉中市为创作背景，将汉中的地域、生态、经济、社会、文化、民情与各级干部施政履职等元素有机融入叙事肌理，使作品成为一部“汉中的百科全书”，见证了汉中从贫困落后到繁荣发展的沧桑巨变，也承载着当地人民的情感记忆与文化认同。
作者对地域特色的呈现，绝非简单的风景描摹或民俗展览，而是将地域性升华为理解人物行为逻辑与社会变迁动因的关键钥匙。在《凤河清流》中，我们能看到作者对汉中作为“南水北调重要水源地”这一特殊地域的深刻思考——“因被国家列入南水北调重要水源地，污染类工业都要关闭，靠工业强市已走不通了，农业上的水稻有特色无规模，只能发展第三产业”。这种基于地域特性的发展困境与出路探索，构成了小说情节推进的重要动力，也使作品超越了普通小说的消闲与娱乐功能，具备了“存史、资治、育人”的现实意义。

地域与时代的双重书写，使《凤河清流》兼具了方志的翔实与文学的灵动。作者出身于贫寒农家，当过农民、战士、矿工、公务员，从最基层干到市政府副秘书长、研究室主任的重要岗位。这种丰富的人生阅历与职业背景，使《凤河清流》中的政策制定过程、官场运作机制、官员现实作为乃至基层工作细节等等，均呈现出惊人的真实感与专业度，几乎是“非虚构”和原生态的，也为读者理解中国地方政府在改革开放中的角色与功能提供了珍贵样本。

基层干部的群体塑造与历史价值

《凤河清流》最为人称道的成就，在于其成功塑造了一系列血肉丰满的领导干部形象，特别是为以时任市委书记胡悦为代表的一批领导干部“立传”，其故事情节和叙述细节让人过目难忘，感同身受。作者凭借其多年在地方政府中枢工作的经验，以文学之笔描绘了从省市县级领导到基层干部的工作生活全景，打破了官场小说常见的脸谱化倾向，呈现出一幅立体多元的干部群像图。小说中的重要人物刘伟、马卫东、徐建东、马民远、任海风、江涛等人物，在今天看来已经非常难得，他们既是特定历史条件下干部质朴作风的再现，也是具有普遍意义和特殊情感的文学典型。

在这些形象塑造中，作者展现了对人性复杂性的深刻理解。小说既描写了廉洁勤政、一身正气的典范，也不回避一些干部程度不同的违纪违规或违反道德的行为。这种对人性的辩证呈现，使作品避免了简单的歌功颂德或愤世嫉俗，达到了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应有的深度与高度。其实就一部写实性文学作品而言，真实记录时代的光明面和阴暗面，继而起到“歌颂”与“鞭挞”两种功用同样重要，这关键在于作家的立场与态度。
《凤河清流》的历史价值，尤其体现在其对汉中重大历史发展举措的文学再现上。小说较为翔实地描写了经济体制改革、高速公路建设、一江两岸规划、南水北调水源地保护、国有企业重组、生态环境治理、旅游产业发展、计划生育政策探讨等重大历史事件。这些内容不仅事关一个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稳定大局，具有“地方志”的意义，更通过文学叙事赋予冰冷的历史数据以温度与情感，使读者能够感同身受地理解改革发展过程中的艰难抉择与人情冷暖。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是为数不多将一个地区重大发展举措和为之付出心血的干部群众写入文学作品的作家，它有别于一般官场小说的“现象级”虚构，填补了汉中文学史的空白，也为小说创作提供了一个命题范本——如何用小说的形式记录和反思改革开放进程中地方治理的经验与教训，如何除个别主要人物外又不至于在人物图谱上让读者“对号入座”？在这方面，作者的探索是非常成功的，甚至可以说，《凤河清流》超越了普通小说的范畴，是文学中的“地方志”，地方志中的“艺文志”。
在记录历史的同时，《凤河清流》还通过人物命运与时代洪流的交织，探讨了理想主义在现实政界中的处境与价值。小说主人公江涛的形象，具有作者的自传色彩，仿若使读者看到了作者一生奋斗的历程。这位从贫寒农家走出，历经各种岗位最终成为市政府重要幕僚的人物，其成长轨迹既是对个人一生不息奋斗的礼赞，也是对“清正廉洁、本份做人”本质的肯定。因而可以说，在价值多元、利益分化的当代社会，作者通过江涛等人物所彰显的理想主义，为读者提供了对抗虚无与犬儒主义的精神范本。

雅俗交织的叙事艺术与语言风格

《凤河清流》在艺术表现上，最显著的特点是雅俗交织、虚实相映的叙事风格。小说语言风格极具辨识度，既保持了官方话语的准确性与规范性，又融入了陕南方言的生动性与地域特色，能够自由穿梭于政策解构与民间口语之间，既真实再现了官场沟通的特定语码，又生动记录了普通百姓的日常表达，建构了现实主义小说叙事的多声部艺术效果，使读者在阅读中能够感受到小说语境带来的自然之境、会心之意、传神之美，比如小说诸多情节细节和人物塑造，以及外出考察学习和欧美之旅的文化追记。

在结构安排上，《凤河清流》采用了多线索并行的复合叙事。一条线索跟随主人公江涛的仕途起伏，展现地方政府内部的决策过程与人事纠葛；另一条线索则通过基层干部和普通群众的视角，观察政策落地后的社会反响与实际效果。再者仿佛作者推倒了政府几堵森严的围墙，让围墙内外不再显得那么神秘，让读者随着作者的表达身临其境。这种“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双重视角，或者说“纵向到底”与“横向到边”相结合的多维触须，使作品既避免了“精英主义”的局限，又克服了“民粹主义”的偏狭，呈现出改革开放进程中各方力量的博弈与妥协，也为小说的体制架构叙事提供了难得的内部视线与专业深度。

尽管类型小说具有“真实性”的特点，但也有别于完全彻底的“非虚构”。《凤河清流》虽然基于真实历史事件和人物原型，但并未被人事本来束缚手脚，而是通过文学想象填补历史记录的空白，探索人物内心隐秘角落的幽微。这种“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创作原则，使作品既保持了历史的真实性，又发挥了文学的创造性。

存史、资治、育人的多重社会功能

《凤河清流》作为一部具有强烈现实关怀的作品，实现了小说存史、资治（咨政）、育人的多重社会功能。著名作家王蓬和评论家李振峰对这一价值作出过精辟判定，并且这一评价也得到了评论界和读者的广泛认同。这三种功能并非割裂存在，而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它们共同构成了这部小说特有的社会意义。
这部小说的“存史”功能，体现在小说对特定时期汉中经济社会状况与发展举措的忠实记录上。《凤河清流》通过文学叙事保存了可能被官方档案忽略的历史，以及无法以公文记载和保留的人物细节与情感真实，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珍贵的一手资料。
《凤河清流》的“资治”价值尤为独特。小说通过虚实结合的叙事，为地方治理提供了官方样本和民间视角参考。如作品中关于“以开放促开发，以发展促环保，发展绿色产业，建设绿色林河，建成天蓝水清、山川秀美的西部经济强市”的思考，以及关于打“西汉文化、三国文化、抗金文化、‘三线’文化”品牌的建议，尤其是对后工业化时代如何引领产业转型升级，实现经济社会发展新常态的理念，虽然写于二十多年前，但对今天的发展思考和资治决策，仍具有历史功用和现实作用。

在“育人”方面，《凤河清流》通过各色人物的命运沉浮，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读者的价值观与道德判断。小说中既有刘伟、何涛等正面典型，也有在各种诱惑面前迷失方向的负面形象，这种多元呈现既符合历史与现实，又切合人性与本质。小说对人物坚定信仰与现实考量的描写，对干部在利益面前艰难抉择的刻画，都具有很强的精神坚守和道德教育价值。 广告 这里竟然可以免费看短剧，从第1集到最后1集全免费！！！ 热门短剧 查看详情
《凤河清流》的社会意义，还体现在其对官场文化的反思与批判上。作者没有回避权力运行中的阴暗面，而是以冷静客观的笔触，深刻揭示了体制的弊端与人性的弱点。这种批判不是愤世嫉俗的全盘否定，而是前瞻性、建设性的反思，其目的是弘扬正气与呵护精神，呼唤人们保守最后一道底线和良知，正如小说书名《凤河清流》，可以看成一种隐喻，它承载的是涓涓清流与人间正道的回归。

小说最终实现的是一种地域性文化的“救赎”。通过记录汉中的发展历程与干部群众的奋斗故事，作者为地方文化认同提供了精神纽带。在地域文化遭受全球化冲击的当下，这种扎根地方的文学创作，为如何把握时代脉搏，如何创作出更有汉中特色、更有烟火之气的作品提供了重要借鉴。在这方面，王蓬的《山祭》《水葬》是“大墙之外”的汉中叙事，张浩洁的《凤河清流》则是“大墙之内”的汉中叙事，它们不仅是作者个人的文学成就，更是汉中文化建设的宝贵财富。

现实主义的力量与文学的意义

《凤河清流》作为一部地域性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其核心理念与艺术追求在于——以现实主义手法记录特定地域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变迁与人性百态。在文学日益边缘化、形式化的当下，小说坚持的现实主义道路，彰显了文学介入现实、反映时代的传统力量。
与国内同类题材作品相比，《凤河清流》避免了官场小说常见的猎奇倾向与通俗化处理，而是以严肃的态度和专业的视角，呈现政治运行的复杂机理。作者的政府机关“中枢”工作背景赋予作品一种难得的“内部真实性”，使读者得以窥见政策制定与执行过程中的各种考量与权衡。这种专业深度使《凤河清流》超越了《侯卫东官场笔记》等流行官场小说的局限，更接近于《国画》《沧浪之水》等具有思想深度的严肃文学作品，但又比后者多了几分地域特色与历史真实性。
这部小说的现实主义力量，尤其体现在其对时代精神的准确把握上。小说虽然聚焦汉中一隅，但其反映的问题——传统产业转型、环境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官场文化变革、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张力等，都具有当代中国普遍的现实意义。作者通过地域性叙事触及了当代中国社会普遍面临的困境与抉择，实现了从“特殊”到“一般”的艺术升华。这种“以小见大”的叙事策略，使《凤河清流》虽然扎根汉中，却能引起更广泛读者的共鸣与思考。
此外，作者的官员与作家的双重身份与多维视角，既保持了政策研究的严谨性，又具备了文学创作的灵动性。这种跨界的语言风格，形成了作者独特的“修辞人格”——既是冷静的观察者，又是热情的参与者；既是现实的记录者，又是理想的捍卫者，从而使《凤河清流》的叙事声音具有特殊的现实可信度与艺术感染力。

（每一次阅读作品，都会有不同感受。几年前我在阅读本部大作后，以《涓涓清流天上来》为题写过一篇随感。今日在前面三读的基础上，以小说蕴含的时代精神与写实记录再论之，乃另外一个角度的解读。是为记）。

【作者简介】陈兴云，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汉中市作家协会第三届副主席，汉中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文学评论委员会学术委员。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评论多篇，出版有长篇小说《机关》《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