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枇杷香]/散文 作者/沙誠俊子

沙誠俊子

[东山枇杷香]/散文

作者/沙誠俊子

（散文不好写！这次机缘巧合，我喝了不少好茶，查了地方志，还一本正经地在太湖石边，靠在一颗百年枇杷树下，做了梦，又听了苏州评弹，就为写出一篇好散文，眼睛睁开发现在做梦，还是白天，还好，糊涂中换回了一个囫囵觉。）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小时候提及人世间至美的地方，都是这样讲的，那时候的苏杭，于我而言只是薄薄的名字和一片淡淡的记忆。杭州是我的故乡，苏州是杭州的文化近邻，仅此而已，要说不爱，有点困难，要说爱，也不那么容易。长大后，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最后成了一个乡愁淡漠的人，对故乡只有记忆，鲜有思念。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所谓诗和远方，抵不过故乡的一缕炊烟，现在人已不用柴火烧饭，炊烟随着岁月一同隐去。还是余先生说的好:“归来的远行者从一种孤儿变成了另一种孤儿。”其实不用纠结，只要把远方和诗理解为远方天然地蕴含了丰沛的诗意，就顺通多了，断雁过西山，何必一场江南。

江南五月，染柳烟浓，霏霏细雨的日子，给了我一个迷迷蒙蒙的东山，这是个容易让人遗憾的地方，很多次路过此地，不是来早了，就是晚到了，许多印象都模糊了，唯有这个季节压箱底的东西，始终清晰，这次初夏赶到东山，恰逢阳历5月15日，可让我逮个正着，赶上枇杷的采摘季，满街都是叫卖的枇杷，多看一眼都是奢侈，这是童真的美丽。虽然我两鬓已满霜，这里的枇杷都是老相识，应该还认得我。

游人在这个季节前赴后继，摩肩接踵地拥入东山，或小住，或赶路，有心无心，为了枇杷而来，东山成了太湖这个季节最红的打卡地。山上其余诸处景点，虽然不乏精致，但少了季节的俗气，反倒成了枇杷的陪嫁。

太湖东山，全称洞庭东山或东洞庭山，它是延伸于太湖中的一个半岛，三面环水，位于苏州城西南30多公里处，因太湖的滋润而丰饶肥沃，以青山如黛，名木葱茏、花果丛林、四季芬芳，古迹林立著称。

清晨，沿沪常高速而去，不到两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鱼米之乡的姑苏之野花果云朗，连片延绵。东山的环岛公路一路向北开，左手是青山，右手是绿水，寻找那份复杂的喜悅与安宁，也许在山的这头，也许在水的那头。

苏州的同学开车送我过来，我表情不多，但心里挺感动，用不习惯表达问候的手臂很僵硬地挥了挥。年纪大了，人心麻木，容易无情失礼，回去后读读《红楼梦》，算是给情感补充养料。一次对我来说难得的美食体验，就那么平平淡淡地开始了。

房东的女儿带我们上山，雨后的山间弥漫着清新的空气，那些挂着小珠的新鲜枇杷等着我去采摘，满树金黄色小灯笼似的枇杷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看着诱人极了。这孩子性格活泼，一路上说笑不断，一看就是妈妈的好帮手，我没有笑，她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说:“我有那么老吗？”她哪里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年轻人，也不喜欢别的不年轻的人，年轻或不年轻，不是我喜欢人的理由。我只是在想，这里居处峰峦叠嶂、树木茂郁、草棚果架，流水绕户，我能一直写下去，活着就会变得相对容易，所有的厄运自然地被阻挡在外，时光不迫，是个读书写字的好地方。

边摘边吃有了仪式感，酸酸甜甜停不下来，金黄色的果实就是天然的止咳糖浆，吃上一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再吃下去，我就融化在这里不想离开了，这时候千万别劝我，我要吃到树稍顶，吃了半辈子水果，今天终于被东山的枇杷所教育。明年把两个宝贝外孙也带来，我负责摘，孩子负责吃，分工明确，连中午饭都省了，亲子关系还满分。

感受大自然的馈赠，每一颗枇杷都像是经过天工开物般雕琢的艺术品，圆润饱满，晶莹剔透。轻轻摘下一颗，剥去外皮，露出鲜嫩多汁的果肉，甜而不腻，酸而不涩，那滋味仿佛穿越心扉，直达灵魂深处，让人陶醉其中。漫步枇杷林中，好像有那么点风在吹，潮潮的，是太湖上吹过来的风，一串串金铃般的枇杷都在动，风姿绰约、果香清渺，有女人气。

说起东山枇杷，也是水果中的一绝。每年初夏时节，当阳光变得热烈，微风中夹杂着些许温热，东山的枇杷就像是被大自然施了魔法一般，悄悄地成熟了。

东山枇杷又名四季果，秋天萌芽，冬天开花，春天接小果，夏天成熟，这是什么手笔，在跟季节过不去。

洞庭东山丰富的地下矿泉水资源，也让东山白玉枇杷的含水量更上一层楼。作为“枇杷中的爱马仕”，东山白玉枇杷甜嫩鲜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很娇气。从采摘到储存，都只能接触梗，绝对不能摸到果实表皮，否则第二天就会变黑。所以白玉枇杷都会带梗发货，既减少表皮接触，也保留一定的养分，延长保鲜时间。

这里的枇杷老树，分布在东山莫厘峰、陆巷古村山顶及半山腰，与碧螺春茶树混植，茶树吸露纳英，凝成云雾顶，茶的野香渐渐沁入枇杷，它的花朵如茶叶般舒泰张开，而枇杷的叶片大如手掌，果实硕大，色泽如玉，晶莹剔透，两者相得益彰。满山遍野的枇杷树，谈不上什么态，热热闹闹的都很随意，整个山上就像一块挂满金黄色果实的画布。

喜欢画枇杷的人很多，白石老人的，我以为是众画家中画的最好，看枝枝叶叶交错穿插，乱而不乱，心里有章法，白石老人一定没少吃枇杷。

最先在太湖上站起的当然是东山，站在东山上的是满山的枇杷树。它喝着太湖水，吹着太湖风，本是平常之物，却有了昂扬的姿势，坚持得久了，便岩骨花香，尽生清凉之意，成为枇杷里的三好学生。这里种植枇杷的历史已有千年。北纬26°的东山，海拔、气候、水利、土质每一个独特因素造就了一片独具优势的小环境，植出了名扬海外的“白玉枇杷“，出了这片地方，就无法复制出这份美味。

白玉枇杷甜中带有微酸，这种酸甜结合使得口感更加丰富，吃起来既有清新的香气，又有浓郁的果味，一口嚼烂，忘记所有烦恼，当你工作无趣时，可以来点枇杷提提神。

近年北方虽有枇杷卖了，但经过长途颠簸所释放岀来的各种水土不服，早把它们的美味打了大折扣，当然，白玉枇杷在北方就不多见了，故此，前有东坡居士在岭南“日啖荔枝三百颗”，现在的北方客更不含糊，打着飞的去东山，一见枇杷，两眼放光。北方到底还是有它的夏天，不过太慌张一点了，又欠腴润一点，别不服，老天爷就是眷顾着江南。

一阵风吹过来，半个村庄都沉浸在食物的香味里，我突然觉得饿了。午饭安排在房东家，小院依山临水，太湖水缓缓地漫上台阶，洇入墙壁湿漉漉的。湖边的农家乐，家家都想要个大飘窗，时刻让客人和无限江山都飘进来，这家主人到位，连窗子都不装了，伸手能摸到太湖水，看起来无限辽阔，看久了，让人寂寞，要是哪位游客多吃了几杯老酒，套餐打包，洗澡都不需要付钞票了，也有胆小的，不敢贪恋下面的清凉，转身换座去了。

要了壶碧螺春茶来吃，提来冲壶的开水，茶在碗里应声触热瞬时绽开，大大方方，清清爽爽，哪里还来得及洗、泡、浸、斟、滤等花样烦琐功夫，用嘴吹吹，便驴饮起来，一阵清凉徐徐降落，这茶水老香了。老板娘热情地推荐了太湖的三白，白鱼、银鱼、白虾，也是小看我这个北方客，一盆普通的水芹菜被说成南方独有，北方是吃不到的，一定要我尝尝，老板娘讲话总沾着江南的雨，很湿，拖泥带水的有点啰嗦，这菜长的还算可爱，绿是绿，白是白，清爽如一位修养好的大小姐，在家温文尔雅，岀门彬彬有礼，看着比老板娘有见识。当然，我还是喜欢农家自产的青菜、茭白和毛豆类的小菜，只要清炒水煮，放少许盐和白糖，就分外地香甜，最后点了一个长寿菜，这菜名听着就想尝尝，端上来就不对了，它还有个名叫马齿苋，小时候猪吃的，现在我吃，猪吃免费，我吃好几十块一斤，奋斗了这么多年，勉强混上了猪的伙食。

太湖的气息会通过提篮挑担人来传递，手里的篾篮虽然形式不同，内容永远充满诱惑:杨梅，枇杷、白果、橘子，让人喜欢篾篮，更喜欢太湖。

太湖的丰盛，给予一种品格上的完美，太湖的美，美的让人觉得无望。有时候风景是心情，有时候心情又是风景，虽不能奢侈地拥她的全部，或许可以在费孝通所题的“天堂里的天堂”去感悟其中的妙曼。

苏州人不仅生活自在，文化态度也很随意，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站在东山上看太湖，东山像一个渡口，我忽然想，渡口其实就是人的心里，追随自己的内心就无所谓此岸彼岸，就像这湖水终究要奔往大海一样。

这个季节的太湖，风轻轻的，雨微凉。一篮篮枇杷就是家人的乡愁，这份乡愁，游荡在枇杷树下，游荡在东山坡上，久久不散，随着太湖的风帆越飘越远，当然，能吃岀乡愁的人，本就是人杰。

这次，我没有用凌乱的脚印去搜寻各种古迹名胜，也不和那些香客一起，千山万水地去朝拜某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太湖东山的枇杷，这座人间的烟火缭绕成了我的香火。

是太湖造就了东山，还是东山的美丽感动了太湖，时间到了初夏，这里又要人满为患，都是枇杷惹的祸！

2025年5月於南通

（部分图片摘自网上，如有侵权，立即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