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到刘善渥留日依据说明啥？

镕澍笔荟

刁庆宪

刘善渥是否有留学日本经历？为解开此谜，笔者耗费了不少时间与精力，因为觉得弄清此事必要。其一，这关乎《刘善渥文史集》内容的真实性；其二，期望凭借确凿证据让网上错误表述羞于存在。截止今日，笔者尚未寻得刘善渥留学日本切实依据，反而越发觉得诸多声称刘善渥留学日本的说法站不住脚。接下来，笔者将从互联网搜索、公开出版的书刊论文、浏阳六修《刘氏族谱》等方面，对刘善渥的经历深入剖析。

一、互联网搜索：未获有力证据

2025年初，笔者开始整理《刘善渥文史集》并收集素材。无论使用百度、微软必应，还是谷歌搜索引擎，输入 “刘善渥” 这一关键词，排在前几条的往往是以下几篇网文：

2012年5月12日创建的百度百科条目《刘氏三杰——清末民初刘善涵、刘善泽、刘善渥三兄弟》载：刘善渥，字雨人，杨花村下湾人。刘善泽的胞兄。他生于清光绪三年（1879），1920年逝世于长沙，年仅42岁。他青年时为县学附生，曾留学日本。

2013年2月7日创建在“族谱录纪念网”上的《雨中远走的诗人：刘善渥》曰：刘善渥，字雨人，杨花村下湾人。刘善泽的胞兄。他生于清光绪三年（1879），1920年逝世于长沙，年仅42岁。他青年时为县学附生，曾留学日本。

2023年5月11日，发表于澎湃新闻里的钱冠宇《高楼吟处是名山——从刘善泽与杨树达的唱酬谈起》表述：刘善泽另有一胞兄刘善渥，曾留学日本，清宣统间当选湖南咨议局议员，民国后曾先后任湖南省政府都督参事、湖南图书馆馆长、省长公署秘书长等职，1920年去世。

这些网文的共同点是，均称刘善渥曾留学日本。起初，笔者采信了网上关于刘善渥的简介。然而，在后续撰写刘善渥年谱时，却遇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既然刘善渥曾留学日本，那么年谱至少应当明确其出国与回国的时间、就读学校以及所学专业。但遗憾的是，这些关键依据查获不到，由此，笔者开始对刘善渥留学日本这一经历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二、一些书刊、论文：似有传讹之嫌

不但网文声言刘善渥曾留学日本，正规印刷出版书籍、刊物、论文亦多采信此说法。例如：

2013年，岳麓书社，沈小丁.《湖南近代图书馆史》，第 65 页写道：刘善渥(1879-1920)，字雨人，湖南浏阳人，清末秀才，曾留学日本回国后参与倡办浏阳驻省师范学堂。

2014年发表于《图书馆》第5期的石烈娟.《近代中国留日学生对图书馆事业的影响述论——以考察20世纪初留日学生主要活动为中心》（第 112 - 115 页）载：湖南图书馆是我因第一个以“图书馆”命名的省级图书馆,1904 年发起创设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的12人中,留学日本的有8人,1人留学美国。到民国时期，先后出任省立湖南图书馆长的仇道南、刘善渥、蔡鍊、易培基、任凯南、唐璆等人,以及担任湖南省教育会图书馆主任的陈汉杰、李济民,省立中山图书馆长傅熊湘、彭一湖都有过留学日本的经历。

2015年7月，《湖南科技学院学报》，石雅轩.《留日法政学生在清末立宪运动中的行动与影响》（第 62 页）载：在选举的10名职员中，有陈登山、邓孝可等4人为留日法政出身，8 名编辑人员中也有孟昭常、刘善渥等5人曾有留日法政经历。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这些书刊、论文对刘善渥留日经历表述几乎相同，显然，这些作者并没有亲自考证，所谓言之凿凿“论据”，不过是“借用”他人得来。

三、坚守底线：学界存在不同声音

在刘善渥留学日本之说被众多文献众口一词传播的学术浪潮中，仍有少数学者始终坚守学术研究的底线，他们以严谨审慎的态度，摒弃未经证实的传闻与跟风式的表述，坚定地在著述中介绍刘善渥的出身为清末秀才。

比如2004年，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湖南图书馆编著《湖南图书馆百年志略》P144载:刘善渥(1879-1920),字雨人,浏阳南乡杨花人,清末秀才,曾参与倡办浏阳驻省师范学堂。清宣统元年六月当选为湖南咨议局咨议员,其间刘氏以定王台湖南图书馆“建筑简陋,地处偏僻,书籍寥寥,益以轶乱,办理腐败,虚糜巨金”而提出“整顿扩充图书馆案”并拟定“湖南图书馆章程”供湖南提学使司参考。民国后任湖南省都督府参事、督军公署秘书官等。1916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间任省立湖南图书馆馆长。

再如，2018年，《图书馆研究与工作》7期，西南大学图书馆的张丽芬《民国志士刘善渥题跋辑释》载：刘善渥，生于清光绪五年（1879年），字雨人，号渊默居士，清末秀才，曾参与倡办浏阳驻省师范学堂。清宣统元年（1909）六月当选为湖南咨议局咨议员，12月作为湖南咨议局代表进京参加国会请愿运动。民国后任湖南省都督府参事、督军公署秘书官等。1916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任湖南图书馆馆长。《湖湘篆刻》一书载其“能书，亦能篆刻”。

这些学者的坚守，生动诠释着学术研究追求真理的崇高精神与厚重担当。也正是这些不同声音的鼓舞，给予笔者源源不断的动力，激励着深入挖掘、不懈探寻，只为拨开重重迷雾，还原历史的真实面貌。

四、案例剖析：揭示错误根源

第一个案例

经查阅，2002 年江西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尚小明所著《留日学生与清末新政》，是首部声言刘善渥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的书籍。该书第169页附表三“清末各省咨议局议员姓名及出身表”显示：

该书原注资料来源:《各省咨议局议员姓名录》，见《东方杂志》1909年第 10、11期；张朋园撰《立宪派的“阶级”背景》,《“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1993 年第22 期；佚名编《清末各省官费自费留日学生名表》；法政大学大学史资料委员会编辑《法政大学史资料集》第 11辑，昭和 63年。

此书笔者已经下载。

下面，笔者对原注引用依据进行追踪溯源：

1、《各省咨议局议员姓名录》，见《东方杂志》1909 年第 10、11 期。这两期杂志笔者均已下载，第 10 期未涉及相关内容，第 11 期虽有湖南议员刘善渥的名字，但并无出身、新式教育等其他信息。

2、张朋园撰《立宪派的 “阶级” 背景》，《“中研院”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1993 年第 22 期 “附录：各省咨议局议员名录”。湖南省共计八十四人，定额八十二人，二人候补。资料来源注明，名单取自《东方杂志》宣统元年十一月号附录，出身背景取自县志等资料（第 264 - 265 页）。该附录 “各省咨议局议员名录”（局部）显示：

附录：各省咨议局议员名录”（局部）

此表表明刘善渥并无新式教育经历，自然也没有留学日本的记载。

3、佚名编《清末各省官费自费留日学生名表》（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二辑 0494）。该书笔者已下载，仅发现刘善浤留学日本的记载，并未见到刘善渥的相关信息。

4、法政大学大学史资料委员会编辑《法政大学史资料集》第 11 辑，昭和 63 年。（国内相关书籍为 2015 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日本法政大学大学史资料委员会李贵连、孙家红《清国留学生法政速成科纪事》。）

笔者已下载此书，全书未涉及刘善渥。

（二）第二个案例

2003年，法律出版社出版的程燎原著《清末法政人的世界》第276页附表载：

清末各省咨议局法政教育出身议员名录（局部）②

②主要资料来源:张朋园:《立宪派的“阶级”背景》之“附录:各省咨议局议员名录”，《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22期(上,1993年6月)；《各省咨议局议长副议长人名表》,《申报》,1909年12月20日；张朋园:《立宪派的“阶级”背景》之“(附录)21省咨议局议长、副议长名单”,中华书局编辑部编:《辛亥革命与近代中国——纪念辛亥革命8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中华书局1994年版；敷文社编:《最近官绅履历汇录》第1集，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尚小明:《留日学生与清末新政》之附表三“清末各省咨议局议员姓名及出身表”,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等。

笔者对上述资料来源进行查证：

1、同第一个案例。张朋园《立宪派的 “阶级” 背景》，未发现刘善渥有留学日本经历。

2、《各省咨议局议长副议长人名表》，《申报》，1909 年 12 月 20 日。刘善渥并非议长副议长，该资料不涉及他。

3、张朋园《立宪派的 “阶级” 背景》之 “(附录) 21 省咨议局议长、副议长名单”。刘善渥不是议长副议长，该资料与之无关。

4、中华书局编辑部编《辛亥革命与近代中国 —— 纪念辛亥革命 80 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中华书局 1994 年版。该书已下载，相关论文仍是张朋园《立宪派的 “阶级” 背景》附录，仅有二十一省谘议局议长、副议长名单，不涉及各省议员。

5、敷文社编《最近官绅履历汇编》第 1 集，文海出版社 1970 年版。该书已下载，经查阅，未涉及刘善渥。

6、此资料引用了尚小明《留日学生与清末新政》之附表三 “清末各省咨议局议员姓名及出身表”，江西教育出版社 2002 年版等。

小结：通过对上述两个案例的剖析可知，尚小明《留日学生与清末新政》中关于刘善渥（日本法政大学）的经历，是作者在缺乏切实根据的情况下自行添加的。而程燎原著《清末法政人的世界》，由于未进行考证，直接引用了第一个案例的说法，在客观上助推了这一谬误的传播。

五、学者回复：未能证实留学说法

2025 年 5 月 17 日，笔者通过微信向某位（隐去真实姓名）极为敬重的老师请教：“老师您好，您和某某（隐去真实姓名）老师合编的某（隐去著作名）大作中，关于刘善渥曾经‘留日’的记述，想麻烦您帮忙寻找一下来源并分享给我，因为我目前正在整理《刘善渥文史集》。谢谢！”

同日，该老师回复：“刁老师您好，某作中的资料皆来源于我日常工作学习中的随手摘录，因数量庞大，未能一一注明出处。所以仓促之间无法溯源。其中也难免存在一些因袭讹误之处。”

总之，笔者并未从该老师处得到刘善渥留学日本的肯定答复。

六、浏阳刘氏族谱：未提留学经历

浏阳南市六修《刘氏族谱》载：向铦长子善渥，字雨人，号渊默。民国二年癸丑由侨寓县城迁居湖南省城长沙县。清光绪丙申科试入县学第十一名附生，戊戌岁试一等第九名。旋由附贡捐分缺优先补用训道。以亲弟善泽翰林院孔目衔貤封登仕佐郎，湖南咨议局议员，入民国，充湖南都督府参事，历充都督府督军公署、省长公署秘书官。清光绪五年己卯九月初四日午时生，民国九年庚申十月十九日亥时没。年四十二，葬长沙县南关外老虎冲亥山巳向，有碑。子一。配宋氏。县城北，广东试用县丞宋德康之女，貤封九品孺人。清光绪五年己卯六月二十九日卯时生。生子二，长殇，次作怡。

浏阳南市六修《刘氏族谱》文学传对其生平也有记载：“善渥，字渊默，循守家法，博通经史古文，善书法，工篆摹印刻。搜罗古今碑版法帖，无虑千百种，以供抚玩。初学刘文清①，继而出入钱南园②、翁叔平③诸家，浑沦起脱，自成一家。远近乞书者日给不暇。曾由附贡捐分缺先用训导备员，湖南咨议局议长茶陵谭庶常延阖与为道义交，历险夷而始终如一。宣统逊国，庶常为湖南都督，寻改督军兼省长，善渥历充参事暨秘书官，年四十二。”

浏阳南市六修《刘氏族谱》完成于1928年，督修（监督编辑）是刘善渥的胞弟刘善泽（腴深），赞修（协助编修）为堂兄刘善浤（香渠）。六修谱丝毫未提刘善渥留学日本之事，可以肯定不是疏漏。

七、并非结论：乐见更多考证

2008年，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游学译编社《游学译编》载：第 10 期刊载的《湖南同乡留学日本提名》(癸卯七月调查)P1043-1055，和第12 期刊载的《湖南同乡留学日本提名补录》(癸卯九月调香)P1413-1414，共汇集了湖南戊戍（1898年）、己亥（1899年）、庚子（1900年）、辛丑（1901年）、壬寅（1902年）的留日学生名单，第 10 期列有158名学生姓名，第12 期列有26名学生姓名，均未见刘善渥。

总之，截至目前，笔者尚未找到刘善渥留学日本的切实根据。当然，在学术研究中，我们应秉持严谨且开放的态度，不完全否定存在新证据的可能性，也乐见更多学者对这一问题展开深入考证，以还原历史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