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缘·晦月·心念

春★天

一、 佛缘：香火缭绕间的叩问

静坐沉思，思绪竟莫名飘向了“佛缘”。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冥之境！若真要落到实处，便是古刹深林里，香炉上那缕袅娜升腾的青烟了。

都说“天下名山僧占多”，此言不虚。所到之处，但凡有些景致的山头，总少不了古寺飞檐；而每座古寺，必端坐着几尊金身。然而，这些年遍历了多少佛殿宝刹？能刻入心底的，寥寥无几。即便是那些名动天下的佛山圣境，几年光景过去，记忆也如同殿中那缕青烟，愈发稀薄，终至消散。

这大约，便是所谓的“无缘”吧？无缘，自然难生深刻的感念。每每望见佛前信徒们那份近乎执拗的虔诚，三叩九拜，我心底便浮起一层不解的薄雾。犹记文殊院内，曾遇一位年仅十八的女尼，正是妙龄韶华！问及为何遁入空门，她只一句“阿弥陀佛”，便如受惊的雀儿般匆匆离去。她，想必是深具佛缘之人？答案无从得知，亦不便深究。又或者，只因我未曾向佛祈求，便不得其门而入？“信则有，不信则无”，世人常道此言，可我这颗心，总也点不燃那信仰的星火。

可若真的“无”，又为何引得芸芸众生，如潮水般涌向蒲团，将万千心事诉与那泥塑金身？

佛门，自是存在的；佛缘，也绝非虚妄。症结，恐怕在于是否怀揣一颗“佛心”。而这佛心，说到底，不过是你灵魂深处寻觅的一方寄托之所罢了。“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玄机暗藏。你看那些为人称道的“菩萨心肠”——诚恳、良善、本分、和气、豁达、乐于助人——他们所行的，岂非正是人间最朴素的“佛道”？

思及此处，非但未能澄明，这团关于佛缘的迷雾，反倒在我脑中搅得越发混沌了。

二、 晦月：圆满照见孤寂

你可知，当我沉默无言时，那心境是何等冰封般的沉寂？偏偏是这般时刻，你——晦色的月——却将自己胀得如此圆满！你偏要将门前那棵孤零零的老树照得通亮，仿佛生怕我看不清它形单影只的轮廓，让这孤寂更加刺目。你还要把庭院里的花簇映得格外清晰，徒然惹我无端忧心——忧那多情的蝶儿，会否在暗夜里误闯，扰了她们酣甜的梦？尤其恼人的是，你将那条笔直通向远方的来路，镀成一片冰冷的银白，引诱我的目光投向渺渺不可及的尽头……然而，极目之处，唯有无边无际的惨白，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没有一丝脚步的声响靠近，连最微弱的笑语也无迹可寻。这无边的寂静，被你圆满的清辉一照，竟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层层叠叠压上心头……

你可知，当我垂首沉思时，怀想是如何消瘦、伶仃？偏偏是这般时刻，你——晦色的月——却圆润得如此饱满、丰盈！惶惶如我，如同被驱赶在逼仄的小径上行走。一忽儿，两旁的黑影——是树？是屋？——都狰狞地向我挤压过来；一忽儿，连草丛里此起彼伏的虫鸣，也化作无形的声浪，裹挟着寒意，直刺骨髓。鼻尖陡然涌上难禁的辛酸，眼眶灼热湿润，心绪慌作一团。这究竟是何种心绪？月儿啊，你本该与我一同掩面而泣才是！为何偏要这般圆满地、清冷地、高高在上地照着！

今夜，月轮浑圆，晦色的清辉铺满人间。

我唯有低语：月儿，你……不该如此圆满的……

三、 心念：中年的澄明

踏上中年的台阶，生命的花园仿佛被一场无声的细雨涤荡，骤然呈现出一种空明的澄澈。过往那些曾令人百转千回的命题——人生际遇、功名事业、命运沉浮、爱恨痴缠、情谊真假、世态炎凉，乃至天地玄机、四季风月……竟都在心底一味地“空明”起来。恍然间，仿佛窥见一丝真谛：心念，不过是现实在心灵幕布上反复放映的影像。从前总固执地以为现实与心念隔着千山万水，实则不然。现实是心念凝固的实体，心念则是现实飘渺的投影。

且看这喜忧二字。同一桩事、同一时刻，此人可能哀愁无尽，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换作彼人，却可能对你此时的境遇艳羡不已，赞一声“夫复何求”！不是吗？譬如富户人家，锦衣华服洗过三水便弃如敝履；若被贫家拾得，岂非天降之喜，如获至宝？再如惯以车代步者，徒步数百米便叫苦连天；而那常年跋涉的行脚夫，踏遍千山亦如履平地。这喜忧的天壤之别，根子不就深扎在各自的心念土壤之中么？诚然，心念与人的处境盘根错节，但处境往往如风中之絮，身不由己；心境，却是自家庭院，可由主人悉心修整。

细细思量，苦辣酸甜，欢乐忧愁，莫不源自心海波澜。古人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诚哉斯言！忆及年少，偶闻一句不合心意之言，便忧愤难平，怒火中烧；遭遇些微挫折，本如芝麻绿豆，竟也辗转反侧，茶饭不思。如今想来，彼时种种，不过是心湖未定，投石便起千层浪，徒增笑耳罢了。

曾读一禅门公案：两僧见殿外风吹刹幡，争论不休。一僧执“风动”，一僧持“幡动”，各不相让，遂请大师裁决。大师一语道破天机：“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心念一动，外物之象、自身之态便随之流转。自此，每每念及此语，心湖竟也渐渐归于一片安宁的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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