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

杨默

美篇号：21126070 （小车站儿纪事之三十一） 我出生在一个叫小车站儿的地方，这是铁路沿线的一个居民区。这里住着几十户人家，他们都是铁路职工和他们的家属。我们这趟房是上个世纪初俄国人建造的“黄房子”（哈尔滨部分铁路职工特有的少量的房子），这是我们小车站儿最漂亮的房子，这趟房住着我们五户人家。在我们的屋后，有几棵百年以上的老榆树。每棵老榆树，得两三个小孩儿手拉手才能把它环抱过来。 　　我们几家的邻里关系就好像一个美好的大家庭，彼此之间充满了温暖和友爱。谁家遇到什么事情或有什么困难了，大家一定会伸出援手相帮，让人感到无比安心。有谁家包了饺子或者做了什么稀罕吃食也会给隔壁那家送去一碗，让那家人尝尝鲜…… 我们大院最热闹的时候是夏天的黄昏吃晚饭的时间。几家人把饭桌摆到屋外，邻居们边吃饭边热烈地打着招呼，亲切地交谈着： “凤云她妈，你家的糖醋排骨是谁的厨艺啊？肉香味儿都快飘满整个浪儿的小车站儿了！哈哈！” “哎呀妈呀！喜梅妹子，哪有那么夸张！这只是是孩子她爸糊弄着做的，还厨艺呢！嘿嘿！” “三嫂你真是好福气！守着个大厨师，你可真有口福！哈哈！” “什么福气啊？你三哥也就是做饭好吃一点儿，还大厨师呢！他跑车（在列车上工作）一杆子蹽出去就是好几天，天天还得我做饭。他也就是跑车回来稀罕少见地做上那么一两顿饭！献献殷勤！” “三哥做饭好吃，街里的大厨都赶不上他，三嫂你的确是有口福，这个你得承认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韩大哥，吃什么好嚼咕吃得那么香啊？” “是丽洁她大舅才刚从双城堡那嘎给我家送来的粘豆包儿，在锅里馏了馏，蘸着白糖吃成是好吃了！她大婶来两个尝尝？” “不用，我不爱吃黏的。愿不得打老远儿的就听见你嚼得叭叭山响呢！看你吃得真香！哈哈！” “哈哈哈哈……” 多么美好温馨和谐的氛围啊！ 　　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的事就是听三哥讲故事。三哥杨德荣家是在我们这趟房的第二家，他是哈铁列车段的运转车长。此公心广体胖，足足有二百多斤的体重。他的性格极好，慈眉善目的，说话风趣幽默，爱说爱笑。孩子们每天数着手指，焦急地盼望着他休班儿的日子，好听他讲故事，因为三哥跑一趟车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夏天的傍晚，天空出现火烧云的时候，三哥坐在家门口，手里摇着大蒲扇，给我们这些大孩儿小孩儿讲古论今。小孩子们喜欢他，有的爬上他的肩背，有的抱着他的胳膊，有的伏在他的大腿上。此时的三哥，活脱脱一尊现实版的“大肚弥勒佛！” 三哥的肚子里有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从盘古开天地到诸子百家，讲得头头是道。他讲《杨家将》、《岳飞传》、《三侠五义》……毫不逊色于广播电台里说书人的水平！男孩子们愿意听他讲英雄战斗故事和侦探悬疑故事，女孩子们喜欢听他讲神话爱情故事。静夜里，时而听到“啪啪”拍打蚊子的声音。三哥的小女儿凤池给爸爸轰赶着蚊子，大女儿凤云给爸爸的茶杯一遍遍地续上开水。 故事讲到深夜，爸爸妈妈们喊孩子们回家睡觉，孩子们也不应。故事有时候讲到惊悚之处，有胆小的孩子抱紧了三哥的胳膊，还有的孩子贴紧了我们几个大点儿的孩子身上。故事讲完了，几个胆小的孩子不敢一个人回家，我们几个大点的孩子挨着个儿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三哥最爱和我开玩笑，尤其爱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小跟留（我的小名），想要媳妇儿吗？”我顽皮地笑笑说：“想啊！”他一本正经地说：“在我老家乡下我们屯子有个老zhu家的姑娘，是老kang家的外甥女。长得挺富态，身穿两排扣的皮大衣，走路一扭一扭的，说话哼哼的，你要不要？”我马上说：“要！正好快过中秋节了，我早就馋肉吃了！”在邻居们友善的哄笑声中，我跑去找小伙伴儿们玩儿抓特务去了。 那是一段多么快乐的日子啊！ 　　这趟房的第一家，是我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儿小波的家。小波的爸爸韩大叔是个知识渊博的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 韩大叔是哈尔滨铁路局电讯通讯器材厂的电气工程师，是无线电通讯专家。几十年来，他为铁路通讯等领域搞了很多发明创造。有几项还得到了国家铁道部的认可，在全国铁路系统得到了推广和应用。 韩大叔的发明创造，也涉及到了民用和生活中的各个领域。我在他家见到一个怪模怪样的刷子，韩大叔说：“你别看这个刷子的模样丑丑的，可用它来刷车还挺方便呢！跟留你看，打开这个开关，自来水就从这里喷出来，很快就能把汽车刷得干干净净的！” 我想起来，我在南岗区大直街二路有轨电车车库，看到司机们就是用这种刷子刷着有轨电车。原来他们用的刷子，就是韩大叔为电车汽车司机们发明的呀！ 这只是韩大叔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发明了！ 我家是山东人，山东女人几乎都擅长摊煎饼。 一天，妈妈让我把一叠新摊的煎饼给韩家送去，让他们尝尝鲜。韩大叔拿起一张煎饼，卷上刚从地里拔的小葱和新炸的大酱连吃几口，点头称赞：“好吃！好吃！跟留，你和你妈妈研究研究，再磨面糊的时候，加进胡萝卜，窝瓜，菠菜等绿叶菜。一定会摊出红的绿的各种颜色的煎饼……” 哈哈！这位可敬可爱的大发明家，生活中处处都有发明创造啊！ 　　我家的界壁儿是老赵家。他家的男主人赵大叔是哈铁工务段的巡道工。是哈尔滨铁路系统连续多年的劳动模范，优秀共产党员。 赵大叔，大名赵树山。他长得高大英俊，最让左邻右舍的男人们羡慕嫉妒的是，他每天风吹日晒的，却永远吹不皱，晒不黑他那张白白净净的俊脸！ 我们住在铁道边，出门就是铁道。我时常看见赵大叔走在铁道线上，他身背工具袋，手持道尺和长把铁锤。时而在钢轨上敲敲打打，时而屈膝观察钢轨上的每一块儿夹板，每一颗螺丝，固定钢轨的每一颗道钉有无异常。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我都能看到他走在铁道上高大的身影。 巡道工的工具袋里装着大小扳手各一个，手锤，几个螺母，对讲机，手电筒，信号旗等物品。这些东西看着不多，加起来也有三十多斤重。他们背着沉重的工具袋，每天要在铁道上工作和步行二十多公里！ 赵大叔休班在家的时候，经常搬个小马扎，坐在家门口，给我们放学在家的小孩子讲他在巡道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奇异的事情。 其实我最愿意听他和狼斗智斗勇的故事。 一天，他和我们几个小孩子说：“你们知道吗？狼有的时候也怕人呢！当我们遇到狼的时候，不要惊慌，首先在意志上和精神上战胜狼，想办法和狼周旋。我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还不满十八岁。那时全国还没解放呢，哈尔滨早已经解放四五年了，我在顾乡屯那个地段巡道。那里荒无人烟没有人家，黑夜里经常遇到狼，我很害怕，我师傅教我对付狼的办法。狼在黑夜里最怕火和光亮，我们师徒俩就在我们巡逻的地段隔不远堆一堆干柴，发现了狼就点着干柴。狼看见火光，就桃之夭夭了！” 说到这儿，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如果有狼在你背后把它的前腿搭在你的肩膀上，你莫回头，你若回头，狼就会咬住你的喉咙，你必死无疑！这个时候，你要紧紧地握住它的前腿，使劲向前拉，让狼的前胸和下巴紧紧地贴在你的后背上。走到有人群的地方，让大家帮你制服狼。记住狼的特点，那就是狼的铜头，铁背，麻杆儿腿，豆腐腰。我们如果遇到狼就要根据它的这些特点……” 赵大叔话还没说完呢，他的女儿小丽撒娇地说：“爸爸，您打狼的那些事都给我们讲了一百八十遍了，能不能再讲点儿新鲜的！” 我们几个小伙伴儿异口同声地说：“小丽，你爸爸讲打狼的故事我们听一千遍一万遍也听不烦！我们就是愿意听你爸爸讲……” 我每次听赵大叔给我们讲故事，都会得到一些自然知识和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 我发现我们这些可爱可敬的叔叔伯伯们都擅长讲故事，讲得还那么好听。也许是那个时候的娱乐活动贫乏，他们是想通过讲故事，把快乐和知识分享给大家吧！ 　　我在温暖的家庭和我们大院美好的环境中慢慢长大。小学毕业读中学，中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几十年后，我们夫妻有幸赶上了国家最后的福利分房，搬进了崭新的楼房。防盗门隔绝了清凉的穿堂风，也挡住了人间浓浓的人情味儿。 我家对门住着一对和我年龄相仿的夫妻，那天，我敲响了他们家的门。是想和他们两口子多多交流，好好相处，建立一个融洽温馨的邻里关系。开门的是这家的男主人，他冷冷地问：“你是谁？有事？我们认识吗？” 我马上也冷下脸：“对，我们不认识，没事，打扰了！”说完，我退回了自己家。 对门邻居不认识，天天见面不来往。面对陌生的环境，城里人的冷漠，我好想回到那个充满人间烟火气和有浓浓人情味儿儿时的大院。岁月流转，沧海桑田。我心中美好的大院，可爱的邻居们只是留在了难忘的记忆中。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每当我回想起我儿童少年时代那些年，邻里之间的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亲密无间的场景，既甜蜜又感动，感到幸福又留恋。那是一段永远忘不了的情怀，永远抹不掉记忆。 图片源于网络，感谢图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