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父爱如山•墨浅情深】怀念父亲

晓风微澜

美篇号：35162148

图片： 来自网络

怀念父亲

油漆桶里沉静的七彩斑斓，倒映着他静默的面孔。在浅淡而阔达的桶底，父亲的面影被时光酿成永不消褪的颜料——他弯着腰，刷子沾着色彩，在木纹间游走如同在田埂上耕耘。

父亲手指灵巧，能把纸火折叠成栩栩如生的人间幻梦，也总能在秦腔的铿锵旋律中，让粗粝的唱词在唇齿间生出滚烫的火焰。他握锄头和犁铧的手，亦能握笔，在农具与画笔锋间转换自如；他唱秦腔的喉咙，浑然天成，他的嗓音富于变化可粗犷奔放、可宛转悠扬，生丑净旦各等角色，演绎着人情世故、人世悲欢和岁月沧桑。

那身骨架仿佛由田垄间的泥土塑成，平凡却刚毅，在家族里成为众人尊敬的对象。

　　

父亲离开人世的深夜，我俯身床前，陪着他走完最后的人里程。

他的身体和指节已枯瘦嶙峋，却依然能触摸到我的心跳——他艰难地摩挲着我的手心，像在抚摸自己因辛劳而荒芜的生命之田里终于萌发的青苗。我握紧他冰凉的手，仿佛能感觉到那缕不甘的叹息正顺着我的指间缓缓逸散，飘向窗外浓重的暮色。

父亲的眼睛渐渐闭上，嘴角却仿佛微微松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悄然浮出如释重负的叹息。这叹息轻似游丝，却足以穿透三十年烟尘，至今萦绕在我耳际。

后来，我大学毕业就业，成家，日子如田垄般向远方铺展。父亲走后留下的债务被岁月一寸寸抚平，如同田埂经年累月被脚步踏得平整光滑。

如今我的生活艰难却安稳，经历常人难以承受的磨难，痛并快乐着，我的身心和状态，如同父亲曾一遍遍用油漆刷过的家具和和棺材，泛着温润的光泽……

只是每到夜深，当纸火在想象中，灼灼燃烧时，那灰烬簌簌坠落的声响，总会唤醒父亲最后留在我掌心里的温度。

而今，父亲节又至，我站在窗前，恍惚又看见父亲仍在薄田陡屲里，弯着腰辛勤劳作。

他的身影渐渐融进苍茫的绿意，化作千万株禾苗中的一株，在风中俯仰，向着大地和天空深深鞠躬——原来父亲并未离去，他只是将自己种回了泥土深处，用另一种方式继续生长；他终是把自己种回了泥土深处，在另一片我们终将重逢的田野上，长成万千新禾中沉静的一株。

每一株秧苗谦卑弯向土地的姿态，原来都是大地之上，所有父亲们最沉默、最持久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