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情绵绵，雨蒙蒙

涛兄

夏天来了，雨也来了。先是几滴，继而便连成了线，最后竟织成了网，将天地都罩住了。雨丝细密，斜斜地穿过灰白的天空，落在青黑的瓦上，又顺着瓦沟流下，滴在阶前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雨下得缠绵，下得固执，仿佛要将整个夏季都浸泡在水中。远处的山峦被雨雾笼罩，只显出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近处的树木却显得格外青翠，叶片上挂满了水珠，在风中轻轻摇曳，不时抖落几滴，又立刻承接新的雨点。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打伞经过的，也都是匆匆忙忙，仿佛这雨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其实雨有什么可怕呢？不过是水罢了。但人们总是害怕被打湿，害怕感冒，害怕麻烦。于是便有了伞，有了雨衣，有了各种避雨的工具。人们躲在伞下，躲在屋里，隔着玻璃看雨，却很少真正走进雨中。

我倒是喜欢这雨天。雨中的世界格外安静，连鸟雀都噤了声，只有雨打万物的声音。这声音单调却不枯燥，像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我常常坐在窗前，听着这雨声，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度过一个下午。

雨中的气味也很特别。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还有远处飘来的炊烟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夏天的气息。这气息让人想起童年，想起那些在雨中奔跑的日子。那时的我们不怕雨，反而觉得淋雨是件有趣的事。我们故意踩进水坑，看水花四溅；我们仰起脸，让雨水打在脸上，感受那清凉的触感。

现在的孩子恐怕很少有这样的体验了。他们被保护得太好，出门有车接送，下雨有伞遮挡，连水坑都要绕道走。他们失去了与自然亲近的机会，也失去了许多简单的快乐。

雨继续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窗外的梧桐树在雨中静立，宽大的叶片承接着雨水，又承受不住重量似的，不时弯下腰来，将积水倾倒而下。树下的草丛里，几只蜗牛正慢悠悠地爬行，它们似乎很享受这潮湿的天气，伸长了触角，探索着这个被雨水冲刷过的世界。

我想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我在城郊的一片荷塘边遇见了一个老人。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坐在塘边钓鱼。我问他这样的天气能钓到鱼吗，他笑着说："鱼儿最喜欢下雨天了。"果然，不一会儿他就钓上来一条鲫鱼，银白的鳞片在雨中闪闪发亮。老人告诉我，他在这塘边钓鱼已经三十多年了，见过无数场雨，但每一场雨都是不同的。

"你看这雨，"他指着塘面说，"每一滴落下的位置都不一样，激起的波纹也不一样。就像人一样，看似相同，其实个个不同。"

我当时觉得这话很有哲理，现在想来，不过是老人多年观察得出的平常道理。但正是这些平常的道理，构成了生活的真谛。

雨渐渐小了，天色也亮了些。远处的山峦开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近处的房屋也不再模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气息，那是雨水洗涤过的世界的味道。几只麻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湿漉漉的树枝上跳跃，抖落一串水珠。

街角出现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撑着一把破旧的伞，怀里抱着一篮栀子花。白色的花朵沾着雨水，显得更加娇嫩。我买了几枝，她羞涩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这笑容让我想起我的妹妹，她小时候也常常在雨天跑出去玩耍，回来时浑身湿透，却笑得格外开心。

雨终于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将光芒洒在积水的路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挂满了钻石。

人们陆续走出家门，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小贩开始吆喝，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孩子们在积水处嬉戏。这场雨仿佛从未下过，只在某些角落留下些许痕迹：墙角的青苔更绿了，石缝中的小草长高了，路面的积水映着蓝天。

但我知道，这场雨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它滋润了干渴的土地，洗净了尘封的树叶，也冲走了人们心上的些许尘埃。虽然这些改变微不足道，但正是这无数微小的改变，构成了季节的更替，生命的轮回。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但它留下的记忆却会长久地留在人们心中，像那些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永远青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