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是大芬,一个生在深圳的油画村。我常想,若是一个人会说话,我定要告诉他:我并非生来就是这副模样。早先,我不过是宝安县布吉乡的一个普通村子,灰头土脸的,和旁的村子没什么两样。后来,不知怎的,我竟渐渐变成了一个画画的。</p><p class="ql-block">起初,是几个画匠相中了我。他们在我这里租了房子,支起画架,开始临摹那些名画。梵高的向日葵,莫奈的睡莲,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这些洋人的东西,从我这里一批批地复制出去。我那时还不懂得什么叫艺术,只觉得这些画匠们的手真是灵巧,能把那些名画仿得八九不离十。</p><p class="ql-block">"大芬啊,你这里风水好。"一个香港画匠曾这样对我说。我不信风水,但我信他们手上的功夫。慢慢地,来我这里的画匠越来越多,我的街道两旁开起了画店,画廊,颜料铺子。我的居民楼里,白天黑夜都飘着松节油的气味。这气味起初刺鼻,后来竟成了我最熟悉的味道。</p><p class="ql-block">我见过很多画匠。他们都来自外地城市,有的甚至来自遥远的乡村。他们在我这里租一间小屋,白天画画,晚上也画画。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颜料,指甲缝里都是洗不掉的色彩。他们画得快,一天能画好几幅,却卖得便宜。我常听见他们抱怨:"这画只卖一百块,连颜料钱都不够。"可是他们还是画,不停地画。</p><p class="ql-block">有人说我是"中国油画第一村",有人说我是"世界油画工厂"。我不在乎这些名头。我只知道,我这里产出的油画,漂洋过海,挂在了世界各地的酒店、餐厅、普通家庭的墙上。那些买画的人,或许永远不知道这些画出自谁手,然而我知道。我知道每一笔色彩背后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我的街道越来越热闹了。除了画匠,又来了游客。他们举着相机,在我的小巷里穿行,拍下画匠们作画的场景。有的游客会买上一两幅画带走,当作纪念。我看着他们,心里既高兴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高兴的是,我的画被带到了更远的地方;那说不出的滋味,大约是觉得这些画本该更值钱些。当他们寻找最佳拍摄角度时,他们不会注意到墙边那株从水泥缝里长出来的野花,也不会发现某幅《星空》的角落里,画匠偷偷添了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p><p class="ql-block">再后来,我变得复杂了。我的街道上不仅有画店,还有了咖啡馆、文创小店、艺术培训机构。我的墙上不再是单调的灰白,而是涂满了色彩斑斓的壁画。我的空气中,松节油的气味里混进了咖啡香。有人说我商业化了,失去了纯粹。我不反驳。我明白,纯粹固然可贵,不过活下去更重要。</p><p class="ql-block">我的画匠们也在变。有的依然在临摹名画,有的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我见过一个画匠,他画了二十年梵高的向日葵,突然有一天,他开始画深圳的高楼大厦,画城中村的烟火气。他的画卖得不好,但他坚持画。我为他骄傲。</p><p class="ql-block">我见过太多人来了又走。有的画匠攒够了钱,回老家盖了房子;有的坚持不下去,转行做了别的;也有的,永远留在了我这里,把一生都献给了画笔。他们的故事,都藏在我的街巷里,藏在一幅幅油画的颜料层下。</p><p class="ql-block">如今的我,既是艺术的,也是商业的;既是高雅的,也是世俗的。我不再纠结于这些标签。艺术需要面包,面包也需要艺术。我的画匠们用画笔谋生,这没什么可羞耻的。相反,我觉得这是一种尊严。</p><p class="ql-block">有时候,我会想起自己最初的模样。那个灰头土脸的普通村子,和现在这个色彩斑斓的油画村,真的是同一个我吗?或许,每个人、每个地方,都像一幅油画,最初只是空白的画布,后来被一层层颜料覆盖,最终呈现出谁也无法预料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我是一幅永远画不完的画,商业是厚重的底色,艺术是点缀其间的亮色。画匠们不断的来来去去,在我的画布上留下他们的笔触。不知道最终我会成为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只要还有人在我这里画画,我的故事就会继续。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像是被上帝随手涂鸦的草稿纸,既潦草又鲜活,既市井又浪漫,这就是艺术与生活交织的真实模样。</p><p class="ql-block">我是大芬——深圳的一个小角落,却用30年时间,成长为上千家画廊、数万画匠和从业人员的油画王国,年销数亿元,艺术与商业在此碰撞。朋友,如果你热爱艺术或想了解中国油画产业?不妨记住我——一个不容错过的精彩之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