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藏高僧辩经录

路过

序……

春水初平，柳浪闻莺。

唤青衫、共赴新晴。

兰桡轻发，云岫相迎。

恰风如酒，山如黛，棹如星。

临流命笔，烟波为墨，

笑浮生、何计枯荣？

且收尘虑，但寄鸥盟。

任舟随月，诗随兴，我随卿。

一、雪域法缘：辩经场上的初逢

高原暮色浸染哲蚌寺的白墙，古柏虬枝下，汉地禅师云寂安坐蒲团。这位临济宗传人身着灰布僧衣，袖口磨损处针脚细密如禅门公案——他是应藏地学者邀请，跨越三千里山河前来参访的过堂僧。对面红袍翻涌处，多杰堪布手持紫檀念珠踏尘而来，袈裟金线在夕照中流淌着密续传承的辉光。

当侍者击响黄铜法磬，多杰堪布右手高举过头，左掌平推如宝瓶倾泻：“禅师说‘即心是佛’，若屠夫顿悟亦能成佛，何需累世修行？”击掌声惊飞檐角寒鸦，围观僧众的绛红浪潮随之涌动。

云寂垂目抚平膝上衣褶，声若幽谷泉鸣：“恰似雪山融水奔流入海，未悟时见江河各异，彻悟方知咸味无差。”他拈起案前格桑花轻放石阶：“尊者可见此花瓣上晨露？未落时映月华千轮，坠地时纳须弥一尘。”藏僧中响起窸窣的梵语议论，年轻学僧忙将“诸法无自性”的藏文注疏翻得簌簌作响。

二、顿渐之争：千年公案再启

辩经进入深水时分。多杰堪布突然旋身如金刚舞步，玛瑙念珠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当年摩诃衍禅师谓‘不思不观’，若真如此，《菩提道次第》二百八十三种修心岂非虚设？”暗指8世纪那场改变西藏佛教走向的吐蕃僧诤。

云寂阖目似入三昧，忽以竹杖点地：“敢问堪布——持咒时观想本尊，是心造佛还是佛印心？”见多杰微怔，禅师展颜如春风破冻：“当年莲花生大士入藏，可曾分汉地月光、藏地月光？”围观老僧捻动嘎巴拉珠的手蓦然顿住，经卷上“般若”金字的辉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三、空性之辨：中观明镜互照

月轮升上辩经院东墙时，多杰堪布展开泛黄的《入中论》贝叶经：“龙树菩萨说‘缘起性空’，禅师却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岂非执相为实？”绛红僧袍随诘问猎猎生风，俨然当年宗喀巴大师在色拉寺立宗辩经的气度。

云寂禅师解下腰间汉玉环佩置地：“请尊者观此玉——雕作佛时万人朝拜，碾作尘时道旁践踏。”突然振袖击碎玉佩，碎玉飞溅如星雨：“此刻空性在佛相？在尘芥？在碎玉声？”多杰堪布凝视满地晶芒，额间沁出细汗。有年轻喇嘛失声惊呼，却见堪布缓缓褪下金线袈裟覆于碎玉：“离四句，绝百非。禅师碎得妙！”藏语赞叹声如潮涌起。

四、归元无二：雪域钟声绕汉林

子夜寒风卷动《现观庄严论》经页，多杰堪布忽将铜铃倒置：“依密乘见地，六度万行如铃身，般若空性如铃舌。禅师单提心印，岂非有铃身无舌？”金属冷光映着他眉间深刻的修行纹路。

云寂禅师以指叩铃，清音响彻寺院：“贫僧闻得——铃声在铜？在舌？在风？在耳？”突然将铜铃抛向夜空，众人仰首刹那，禅师振声喝问：“铃声何在！”多杰堪布仰天大笑，解下颈间金刚杵放入云寂掌心：“原以为汉传禅门空握明月，今日方知早已揽尽星河！”

五、法乳交融：辩尽千江月共明

当启明星镀亮寺院金顶，两位宗师并立经院高阶。多杰堪布将云寂的竹杖系上金刚结，禅师则以汉地松烟墨在唐卡背面题偈：“铃铎相叩非争玉，月印千江本一轮。”下方以朱砂钤印时，堪布忽以流利汉语诵出：“辩经何曾分胜败？但破迷云见性真！”

晨光中，汉地竹杖与藏传金刚杵在供桌并立如双子峰峦。年轻学僧们发现，多杰堪布翌日早课时竟带众先诵《心经》“色空不二”章，而云寂禅师禅房内，一部《菩提道炬论》正摊开在“方便智慧双运”页，页角折痕犹新。

辩经余响：

这场跨越宗派的智慧交锋，印证了嘉木样大师的洞见：“每句辩词皆有莫大福德”。当汉地禅宗的直指人心遇见藏传因明的缜密逻辑，恰如酥油茶混入龙井清芬——看似相斥的两种传承，终在破除我法二执的修行本质中，照见月印千江的终极实相。

跋……

墨痕未燥，烛影摇窗星欲晓。

旧谱重翻，字里悲欢似去年。

浮生一霎，纸上春山皆幻法。

掩卷怆然，月堕空庭鹤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