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零后的浮生若梦【第六篇】砥砺成长的铁路时期（六）出差那些事

华伦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一般人想买一张火车票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而铁路职工凭借俗称“免票”的乘车证就可以免费乘坐火车。

而机务段乘务员则享有另一种特权，只要持一张便乘证或只有干部才可以开具的添乘证，随便上哪趟车就可以睡卧铺，如果与开票人的关系好，他会给你一张空白证，时间和地点都由自己填。我保存至今的便乘证和添乘证恐怕可以进铁路博物馆了吧？

自1975年来到上饶机务段工作后的近二十年间，我就是揣着这些票证，以“出差”之名把足迹刻在了九百六十万大地上，期间发生过一些囧事、糗事和趣事，现选取几则供看客消遣。

第一次登三清山

现在的三清山是人人知晓的顶流旅游胜地，即使在外国人眼中，也是一处不亚于黄山、庐山、武夷山的绝佳观赏点。我因“出差”曾十余次踏上过那座山。

第一次上三清山还是四十多年前的1984年，那时的三清山还没有正式开发，而凭借“地主”之宜的南昌铁路分局已经在山脚下建起了三清山历史上第一个疗养院。是年夏天，时任统计主任的我和行办主任王永祥、副主任王桂芳以及来星兰、王慧兰、吴晶慧等“出差”到那筹办分局统计工作会议期间，有过一趟艰难的爬山运动。

三清山是一座始于东晋的道教名山，距今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当年，道士葛洪云游至此，被云雾缭绕仙境般的氛围吸引，从而驻足山上结庐炼丹，著书立说，宣扬道教，成为“开山始祖”。而三座主峰玉京、玉虚、玉华的形态恰似道教中玉清、上清、太清的最高尊神列坐于山巅，故得名三清山。

当时三清山的美景还不为外人所知，当地百姓也只晓得山上有一座后人为缅怀葛洪而建的三清宫。我和小伙伴们趁筹备会议间隙进行了一趟爬山运动并到三清宫膜拜了一下。刚开始大家还一路嘻嘻哈哈开开玩笑，迎面吹着习习凉风，很是舒畅。那时的路是当地农民为了采摘野生板栗或去三清宫烧香而用石块随便堆砌成的崎岖小道，陡峭的地方则有用树枝、铁链、麻绳、藤条、竹子等各式材料做成的栏杆（姑且称其为栏杆吧）

爬啊爬……已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既没看到三清宫更离山顶遥不可及，回头（严格的讲是低头）看时，已经进退两难了：往上，不知还有多少路，往下，瞧着这么陡的山路，两腿有点发颤，无奈，只有继续向上爬。

又一个多小时后，三清宫终于向我们招手了。“乌拉！”此时也没什么精力膜拜葛洪了，只是围着三清宫走马观花转了一圈。

山上少有人家，天色已暮时终于找到一家山民，在草草吃了一碗面条后，男男女女就在临时用几块木板和长凳拼凑起来的“大床”上开始“同居”。

第二天，一大碗稀饭下肚后，又有劲了。听山民说，这里离山顶不远，那上面很漂亮。既然来了，不妨去瞅瞅吧。

于是，又开始了爬山运动。半个多小时后，当爬上玉京峰（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峰名，当时只知道那是三清山的最高点）时，山民说得果然没错，啊！啊！啊！惊叹声此起彼伏，小伙伴们都为眼前的美景惊呆了，真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中呢。能见到如此仙境般的景象，爬山运动实在太值了！

下面是用一架海鸥牌120相机完成的杰作，呈现的效果比单反和智能手机拍出来的当然要差很多，但在我心目中却是如此的珍贵。

而“到此一游”也是必须滴。

洋相百出的广州行

1986年深秋，在调任企管办主任后，根据段长指示，为了尽快了解和掌握企业管理的相关知识，我带领教育主任黄岭森、人事干事常青和企管干事朱卫民，到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广州学习取经。彼时发生了几桩至今想来还会喷饭的事。

在当时中国最豪华的广州白云宾馆，只见进进出出的人一个个衣冠楚楚，门卫并没有检查他们的证件。真想进去瞅瞅，可一身铁路制服的我们几个显得土里土气，徘徊了好久也没敢跨进那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只好在大门口照张像，准备回去后向朋友们炫耀。

照好像刚准备离开，年龄最大的黄岭森说小便憋不住了，在我们几个年轻人的怂恿下硬着头皮闯了进去，结果没人拦他，于是，也想放松的我们便一拥而入。

进到里面又犯了难，只见厕所门口标有“男界”“女界”的两块牌子，黄岭森认为“界”就是地界的意思，“男界”自然是男人的厕所，他刚想昂首跨入，被常青一把拉住，说那上面怎么是一个女人的形象，恐怕是女厕所吧？这一来我们都不知该进哪个“界”了。憋了好一会儿，见一老先生从“女界”里出来，几个土包子才大笑着进了“女界”。可是我至今都没搞清那“男界”上为何画的是女人像，或许“界”就是戒的意思吧？

厕所的笑话还没有完呢。

我们住在广州机务段招待所二楼，当晚睡下没多久，来了便意，匆匆下楼进了厕所，一阵轻松后刚想离开坑位，只听两个女人声音飘了进来，随即在我隔壁边方便边聊天，我心想，这广州的女人也太随便了，竟然到男厕所方便？但又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能继续呆在坑位上，几分钟后等她们完成工作，我赶紧离开厕所，抬头一看：呀！是我走错了啊？原来女厕所在一二楼之间拐角处，男厕所则在二三楼之间拐角处，因便急，我来不及细想应该是上楼还是下楼，便冲下楼从而出了此洋相，幸好没被发现，要不麻烦可大了。

在广州街头看到许多人在买一种从未见过的水果：黄黄的颜色，长园型的果身上长着棱角，买了几个回到招待所后，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吃。朱卫民说大概是要削去表皮后吃芯子的吧，于是，一人一个开始削，削呀削，削呀削，直到整个果都削完了也不见芯子（其实那就是现在常见的杨桃）几个傻帽！

广州“出差”最囧的一件事发生在最后一天。

当时，广州的走私货很多，尤以电子手表为最。黄岭森很想买几块送人又怕被抓住，于是几个人在招待所策划好“行动方案”后就出发了。当来到商贩云集的高第街踟躇许久后终于找到一个“目标”，黄岭森立马上前与之讨价还价，常青和朱为民在“目标”前后观察有没有“红袖珍”，我则负责掩护。在“目标”开价10元一只后，黄还价8元，最后以9元一只成交了10只，黄一手交钱，一手从“目标”手中接过用旧报纸裹着的表装进包后，四人立即“鼠窜”。路上我们让黄拿出“战利品”看一下，黄不肯。等到了招待所后，我们又一次提出看看“战利品”，黄这才得意洋洋拿出“战利品”，当一层层报纸打开后，“上当了！”黄大呼一声，我凑过去一看：啊？“战利品”竟然只有一只手表，其余是十几根破表带，像泄了气的皮球，黄岭森一下子摊在床上说不出话，我也纳闷，明明看着“目标”递给他的都是电子表，怎么会变成一堆破表带了呢？

令人后怕的北方行

1990年初春，我和于冠春、计树民、吴晓晞、邱小亭“出差”到北京、天津、辽宁、吉林、黑龙江等地。期间曾发生过几桩令人后怕的事，还原如下。

吴晓晞有个同学在北京西站工作，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他和夫人陪我们溜达一圈后又在他家为我们接风，几杯酒下了肚，于冠春就有点失控了，迟迟不肯离席，还一定要睡在他家，可他家只有一室半，可怜的女儿早就在那半室内睡着了，他夫人则一直陪着我们：“喝，没关系，喝醉了就在我家休息，这才够朋友。”其实她心里恐怕一定在埋怨呢。一直闹到10点多钟，我们几个才硬把于冠春拖走，有点小小的坍台。可随后又发生了一桩令人后怕的事。

回到铁路招待所时，屋内已有三人睡下了，此时于冠春的酒还没醒，指着那三人说：“你们是哪里的，给我出滚去。”我们几个赶忙跟那三人打招呼，希望不要误会，谁知冠春不依不饶一直闹。这时，一个年纪稍长者瞬间拔出一把手枪指着冠春，我们顿时被吓坏了，赶忙一边极力安抚那三个人，一边把冠春拽到室外。半小时后，等冠春昏昏欲睡时才扶他进屋躺下。在我向那三个人连声赔不是时，得知他们是佳木斯铁路公安分局的干警，年长的那个是刑警队长，他说如果在佳木斯，肯定把我们先关进局里再说，我相信他说的没错。第二天问于冠春时，他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可见喝酒过头是多么误事甚至可怕呀！

第二天的目的地是天安门，首先来了一张集体照。

然后上城楼去体验一下领袖们的感觉。吴晓晞说潘主任和邱小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点像毛主席和林彪，你俩假装检阅红卫兵吧。于是我和小邱不自天高地厚的摆开pose，“咔嚓”声刚落下，“你们这是干什么！想回到文化大革命去吗？”边上传来一个北京大妈的厉声斥责，吓得我们赶紧逃之夭夭。

离开天安门后来到当时全国瞩目的北京亚运会场馆一睹尊容。趁看护人不注意，我们悄悄地溜进了体育场，尽管还在施工中，但已成型的那些建筑足已令人惊叹，于是便纷纷凹起造型。

当看见那非常漂亮的紫绛红的塑胶跑道时，我怀着好奇心一脚踩进去刚准备再来一张“到此一游”时，“喂！谁让你进来的？养护中的跑道被你这么一踩要返工了！”随着大声的呵斥，我被“安全帽”“请”进工地办公室接受教育，还要罚款五百元。乖乖！我的俸禄才不到两百元呢。又是道歉又是装傻后，“安全帽”终于发善心把乡巴佬释放了。

此次北方“出差”的最后一站是到齐齐哈尔机务段去学习取经。“我们机务段没什么好学习的，你们大老远来，不如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玩一天吧。”接待我们的副段长是于冠春在铁道部机务局工作的同学介绍的，一个非常实在的人，说着非常实在的话。客随主便，接风宴后就出发了。

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世界第四大湿地‌，同时也是亚洲第一大湿地和全球最大芦苇湿地的扎龙自然保护区。

在车上我们几个悄悄的议论：“湿地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逛逛街呢。”可当眼前出现许多以前只是在动物园看到过的丹顶鹤时，我们一下子都兴奋起来，想亲近一下它们的冲动油然而生。

当时的扎龙自然保护区是不对外开放的，凭着副段长与保护区主任的关系，我们不但进到了保护区域，还直接走到了栩栩如生触手可及的丹顶鹤旁，这些精灵也似乎习惯了人类的近距离接触，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任凭我们一边嘻嘻哈哈一边照着相。

谁料，小邱刚伸手想抚摸其中一只时，边上一只更高大的扑过来就要啄他，吓得我们赶紧逃窜。主任见状幽默地向我们介绍：丹顶鹤是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的动物，那只个子稍小的是母的，高大的是它的“丈夫”，见有人想“调戏”它“夫人”，当然要挺身而出喽。

与历史对话的中部之行

1991年元旦刚过，跟随南昌分局企管办以“考察学习”为名来到河南、陕西、山西等中部地区“出差”，与一些历史场面对话的感受还不错，即使被宰也心甘情愿。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电影《少林寺》的热播，少林寺就成了我国一张著名的名片，凡到河南的中外游客，到少林寺打卡是必须滴，我也不例外。

从郑州出发乘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到登封，再坐近一个小时的马车，一路风尘（真的是风尘一路，到少林寺时已是满脸满身的灰沙）到那里后没能看到电影中武僧练功的场面，更不要说那玄乎其玄的一指禅了，倒是一个悠闲淡定的小沙弥引起了我的注意，偷偷将他可爱的模样定了格。

九十年代初，秦始皇兵马俑虽然才发掘了很小的一部分，但已经足够震惊世界了，因此“出差”到陕西的重头戏自然就是去看看两千年前的那些将士喽！

在一号坑俯身看着列队齐整的秦兵马俑时，那震耳欲聋的“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呼喊声似乎就响在耳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真不愧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美誉。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在二号坑看到的代表着秦代青铜器最高水准的青铜马车，展现在眼前的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青铜马车，其精湛的造型和工艺，即使放到现在，仅凭人工也是很难完成的。

离秦兵马俑博物馆不远的华清池是与颐和园、圆明园、承德避暑山庄并称为中国的四大皇家园林，而在有了“贵妃洗澡”的噱头加持后更加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原以为园内那不大的一汪清水就是杨玉环沐浴的地方，于是迫不及待摆个造型后就准备去看西安事变中蒋介石藏身的地方。

忽见乌泱泱一群人在排队，上前一问，原来那里才是杨贵妃洗澡的地方，在猎奇心驱使下排队买了票。到里面一看，不就是在地上用石块垒起的一个小水池吗？虽有点失望，但是仅花十元阿堵物穿越千年与玉环美人有过一次神交，值！

在华清池发生的西安事变是影响了中国近代史的一次大事件，因此看一下蒋介石逃亡时的藏身处一定很有意思。当兴冲冲来到骊山脚下时，见一不起眼的石缝上刻着“蒋介石藏身处”，可以想见那一刻的蒋委员长是多么的狼狈，我也不想在此留下身影了。

唐高宗和武媚娘是一对极富传奇色彩的帝王夫妇，他俩宾天后合葬于距西安几十公里的乾县梁山，被冠以“乾陵”，去朝拜一下也是此次“出差”的一项重要内容。

到了那里后才知道，为了保护墓中可能存在的大量珍贵文物，这个在中国乃至世界上少见的俩皇帝（亦可说是帝后俩）合葬一块的墓还没有挖掘，倒是武则天的无字碑前挤满了照相的游客，我不想沾她的福气（或者说是晦气）故没留下身影，只是随手把那碑摄了下来。

来都来了，总要看点什么吧，于是随着众多的人流来到武则天的孙女永泰公主的墓前，此墓只是乾陵17座陪葬墓中的一座，那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前往呢？在墓穴中的一段经历告诉我，原来永泰公主短暂的一生充满着传奇和悲惨的故事，而憨厚朴实的西安人就利用这些亦真亦假的传说来吸睛并吸金，倒也蛮实在的。

刚走进墓穴时，心中有一丝丝寒意，可是越到深处越不害怕，并不是我胆子大了，而是这窄窄的墓道简直就是一个集贸市场，两旁都是做生意的小摊，这种阴冷地方的东西当然没多少人买，可我硬是在那里“自愿”掏出了孔方兄。

在一家挂着“西安中医学院”牌子的摊点前，人头攒动，凑近一看，原来是免费为游客验血型，正好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免费的何不验一下呢？于是，撸起袖子让漂亮的白衣天使抽了血，边上另一个白褂小伙则叫我填写了信息表，说参观出来后报姓名即可取报告，“谢谢！谢谢！”连声道谢后去看永泰公主了。半小时后回到摊位前报上大名，那白褂小伙堆满笑脸：“请你交一百元。”“什么！不是免费的吗？”我一脸疑惑，“验血是免费的，我们只是收取耗材费”随着“嗯、嗯……”声，我的褡裢中便少了些许碎银。

走出墓穴脑袋清醒后，不再后悔，既然血已被抽，也知道了自己的血型，更何况瞻仰了永泰公主，为她的后人作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深、珠擦肩而过的两事

1992年1月，上饶专区经委以“考察”为名组织铁路地区几个单位的企管主任踏上改革开放的热土深圳和珠海，整个“出差”过程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

当然，我也没忘给家中领导带回几件在当时绝对可以向他人炫耀的衣裙，还给黄口小儿买了一样在当时的我看来煞是有趣的稀罕玩意（此玩意至今还摆在博古架上）

此次“出差”期间有两桩擦肩而过的事情我至今难忘。

第一次“擦肩而过”发生在深圳。1月20日那天，我们到深圳的标志性建筑国贸大厦游玩，不知那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国贸大厦周边有成排成排的警察把持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和上饶电务段的孔庆林主任只能远远的照相了事。

几个月后才得知，那天正好是邓小平南巡到深圳去了国贸大厦。虽然与小平同志的擦肩而过有点遗憾，但中国由此拉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序幕并有了后来几十年的高速发展，对比之下，我那点“擦肩而过”的小遗憾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二次“擦肩而过”发生在珠海。这是一次着实有点想想都后怕的“擦肩而过”。事情的经过是：“出差”团由深圳抵达珠海后，一行七人就去拱北海关溜达。

到海关必须“到此一游”。

见海关边上一片开阔地用铁丝网拦着，那对面就是成排成排的澳门民居，吴晓稀想凑近些去看，只见守卫海关的解放军端着冲锋枪快步冲过来：“喂！不许靠近！”此时吴晓晞的脑子恐怕是短路了，还在往前走，我见状紧跑几步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我们边上有一块警示牌，上书“严禁跨越！后果自负！”此时的吴晓晞已越过警戒线一米多，而我的一只脚也已跨过了警戒线。随后被“叔叔”叫到警卫室一顿训斥：“你俩如果再跨越一步，就有偷渡嫌疑，那子弹就不会客气了！”总算与死神擦肩而过，真悬哪！

本【一个五零后的浮生若梦】“铁路篇”至此告一段落，接下去是敝人重新回到自己家乡上海闯荡的经历，有兴趣者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