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海姑娘</p><p class="ql-block"> 文/梁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海姑娘生于背山面海的渔村。于她而言，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每日与这片海深情对望。</p><p class="ql-block"> 潮落时分，大海像被展开的千层绸缎。当朝阳跃出天际，螃蟹悄悄爬出洞穴，海鸥扑棱棱振翅离巢，海葵也慢慢舒展柔软的触须。就在这晨光熹微里，海姑娘睁开双眼，开启崭新一天。</p><p class="ql-block"> 她赤着脚丫，挎着竹篓，踩着温润的浅滩，朝着海天相接的方向走去。弯腰、伸手，将横行霸道的螃蟹轻轻抓起，抛进篓中；再俯身，拾起一枚枚海螺，放进另一个竹篓。如此反复，直至日头高悬，影子缩至脚下，海水漫过小腿，她才踏着浪花，背着满载战利品的双篓返程。每当她的脚掌陷进绵软温热的沙滩，总会不自觉地张开五趾，用力贴合沙地，让细沙从趾缝间缓缓溢出，仿佛要将大海的温度深深烙进心底。</p><p class="ql-block"> 涨潮之际，海水如灵动的丝绸层层翻涌，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金光。这时，海姑娘便会跟着爷爷的渔船出海。渔船在浪涛间起伏摇晃，她却丝毫没有晕船之感。虽因力气小无法扬网收网，但她一刻也不闲着，专注地将渔网上挂住的小鱼小虾摘下——或是轻轻放回大海，或是收入自己的小篓，乐此不疲。兴致上来时，她甚至会褪去外衣，一头扎进海里，潜入水中，静静观看螃蟹与海螺的“争斗”，而后将“参战者”一同捞上船，俨然是个公正的小法官。在她心里，这片海就是整个世界，从未想过要离开。</p><p class="ql-block"> “咕嘟，咕嘟；滋滋，滋滋”，锅中煮着的螃蟹与海螺，蒸腾起浓郁的海之香气。海姑娘贪婪地翕动鼻翼，恨不得将这香气尽数吸入肺腑。她多想永远留住这份味道，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房地产开发的浪潮袭来，村子即将拆迁，她不得不与这片深爱的大海告别。</p><p class="ql-block"> 搬进城里后，海姑娘住进了两层的大房子。房子宽敞明亮，摆满了精致的玩具，却唯独装不下她的心。她时常想起那带着咸涩气息的海风，想起浪花拍打沙滩的哗哗声，想起自己在海边的阵阵欢笑。所幸，她还能不时回到海边。哪怕只是赤足站在沙滩上，让脚掌再次陷入熟悉的绵软沙地，内心也会涌起久违的喜悦与满足。每次品尝海鲜，她都会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试图从那咸香中寻回往日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后来，海姑娘前往一座内陆城市求学。那里没有海浪的喧嚣，没有海风的轻抚，空气中嗅不到一丝海的气息。她常常下意识地翕动鼻翼，可除了干燥清冷，什么也捕捉不到。再用力吸气，鼻头便泛起酸涩。</p><p class="ql-block"> 无数个夜晚，海姑娘都会陷入同一个梦境：在那背山面海的小村子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光着脚丫在沙滩上奔跑。天空湛蓝如宝石，大海澄澈似明镜，破旧的渔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摇曳，海鸥的鸣叫与灯塔的哨音交织成曲。每当从梦中惊醒，枕边早已湿了一片。</p><p class="ql-block"> 她思念家乡，思念那片承载着童年的沙滩，思念蓝天白云、海鸟浪花，思念那里如油画般绚丽的风景，思念那段如梦似幻的童年时光，更思念与家乡有关的每一个故事。</p><p class="ql-block"> 2021年9月10日于海南文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