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深处是父亲

逍遥君

<p class="ql-block">  一生中,父亲的厨艺,是我既佩服,又难以忘怀的温热记忆。</p> <p class="ql-block">  父亲并非科班出身,他的厨艺全靠后天钻研;这一点,和他的书法如出一辙。他的字写得很好,挺拔遒劲,自有风骨。据他说,是少年时看了一部电影,其中一位女子每日苦练书法,终成佳作。他当时不过十来岁,却因好胜心被激起,也拿起毛笔,一笔一画地摹写起来。写字如做人,他说,要坐得住、沉得下、磨得久,做菜亦然。</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家中有个约一人高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十多本厨艺书,什么《公共食堂菜谱》、《地方菜介绍》——最让他爱不释手的,是一套《中国名菜谱》。每逢年节将近,他总要郑重其事地从书架上抽出一册,摊在餐桌上,眉头紧蹙,边看边记,仿佛在策划一场艺术展览。</p> <p class="ql-block">  他做菜极讲究,一丝不苟。他的“苏白肉”,甜酥浓香,入口即化;“熏鱼”色泽乌亮,香气四溢,冷热皆宜;他自创的“颜色汤”,用干虾打底,黄绿红交错点缀,既养眼又提鲜。每一道菜都像他临池的字——线条分明,骨肉停匀,饱含匠心。</p> <p class="ql-block">  我最怀念的,还是他每天中午为我做的那碗葱花挂面。看似普通,一端上桌,便觉不凡:葱花切得细碎匀称,锅里油花浮泛,酱色柔和通透,海米寥寥几粒,却恰到好处地吊出鲜味。清淡中有劲道,简单中藏玄机。那时我正读中学,午间他特意从单位赶回来亲手做饭。一碗面,热气腾腾,我端着吃,父亲坐在对面,一边看我吃,一边抿着笑,那是我至今难忘的人间烟火。</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乐于分享。他的兄弟姐妹多,亲戚子侄如云,许多人的婚宴、寿席,都请父亲出山掌勺。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家小厨房里化平凡为奇迹。他总是穿着围裙,眉头紧锁中藏着兴奋,一桌菜做好,亲朋一尝,赞不绝口。</p> <p class="ql-block">  每逢过年过节,父亲单位的叔叔伯伯们总爱“赖”在我家不走。他们吃着父亲亲手烧的“酒席”,从最初的端坐拘谨,到后来笑声满屋,举筷如飞,竟忘了辈分身份。那一刻,菜香连着人情味,父亲在灶前如将军点兵,又如诗人挥毫。</p> <p class="ql-block">  他也曾耐心教我做菜,可惜我年少心浮气躁,常是炒了一半便失了兴致。如今想来,悔之晚矣。他做菜的那些讲究、那份从容,我至今未学到一星半点。锅铲声远,灶火已凉,父亲去了,我却还未真正入他的门。</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家的味道,就是父母在厨房的背影。对我来说,家的味道,是父亲煨汤时的专注,是他为我捧上一碗热面时眼底的柔光,是那一个个节日里,从灶间飘来的温暖香气。</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不在灶前多年了,但在我心里,那个掌勺的身影,仍在炊烟深处。他不只是做饭给我们吃,他是用一生在教我:生活,原是可以煮出滋味的。</p> <p class="ql-block">(部分配图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