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露台来客》</p><p class="ql-block"> 晨光初醒时，露台总爱捧出几粒碎银子。那些悬在月季叶尖的露珠，原是昨夜星辰遗落的耳坠，此刻正被风的手指轻轻拨弄，叮叮当当落进陶盆的褶皱里。</p><p class="ql-block"> 我是在给蓝雪花松土时撞见它们的，几株狗尾巴草，像被谁遗落的逗号，怯生生蜷在花盆边缘。细茎上还沾着昨夜未褪的潮气，绒毛里裹着几粒星子般的露，倒比精心侍弄的绣球更显水灵。</p><p class="ql-block"> 这些不速之客大约是乘着蒲公英的降落伞来的。记得给薄荷浇水，水珠溅起时，总有些细小的黑点在光里打转。它们定是那时落了脚，在腐叶与陶粒的缝隙间，悄悄把月光酿成胚芽。此刻晨风掠过，草穗便簌簌地摇，恍若谁家孩童举着蓬松的鸡毛掸子，在擦拭初夏的窗棂。</p><p class="ql-block"> 花锄在掌心犹豫了。这些野草的根系像游丝般缠绕着花盆，倒比那些名贵的兰花更懂得如何与陶土共生。忽然想起幼时在乡间，祖母总说草籽是天空撒下的针脚，缝补着大地的裂痕。此刻露台上的这几抹绿意，莫不是云絮间漏下的几行诗？</p><p class="ql-block"> 遂留了它们。不过几日，草穗便褪去青涩，泛起毛茸茸的浅金。晨光里，它们与蓝雪花共舞，草叶的影子在陶盆上织就细密的网，网住了几粒正在逃逸的蝉鸣。有次暴雨突至，我慌忙去收花草，却见狗尾巴草在风中弯成满弓，草穗低垂如叩首，待雨珠滚落，又倏然挺直腰杆，抖落一身碎钻。</p><p class="ql-block"> 如今露台成了微缩的江湖。绣球撑开紫绸伞，薄荷举着翡翠盅，而狗尾巴草始终守着东隅，草穗轻摇时，恍若在给整个夏天打更。有时深夜伏案，抬头望见它们在月光里站成剪影，忽然觉得那些被精心修剪的枝叶，倒不如这几株野草来得自在——它们不问花期，不争肥壤，只把根须扎进最朴素的尘埃，便捧出了整个夏天的蓬松。</p><p class="ql-block"> 或许草木本无贵贱，就像露台上的晨昏从不偏袒。当暮色为所有植物镀上金边时，我常分不清哪片影子属于精心栽种的花，哪片又是野草的馈赠。唯有风起时，草穗与花瓣共同扬起的涟漪，在暮色里荡漾成一首无声的赋格。</p> <p class="ql-block">狗尾巴草</p> <p class="ql-block">狗尾巴草</p> <p class="ql-block">狗尾巴草</p> <p class="ql-block">狗尾巴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