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日记》363《乡纪25》

晴儿

《时光褶皱里的三朵村花》

很多年后，我仍记得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而那棵老槐树，应该还一直记得她们的名字：田田、凤凤、丽丽。这三个名字，像三枚被阳光串起的铃铛，曾在村巷里被频频得起。田田就是我，凤凤和丽丽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

记得小时候放学写完作业后，我们总在一起跳皮筋、踢毽子，丽丽跳皮筋最厉害，能跳出一人多高，丽丽踢毽子也厉害，毽子像有一根绳子被她牵着，能连踢几百下，而我则是那个最平凡的人，既跳不高，也踢不了多少下，但三人每次玩得都很开心。

那时候我们也喜欢在村口的池塘边玩泥巴，拿着模具捏各种小动物和小人儿，直到暮色把三人的影子泡成一滩模糊的水彩。

大概十四五岁时，一次和一位年长的爷爷聊天，他说：“你们三个不同性格，不同家庭的大妞，真是村里的三朵金花呀。”从那时起，三朵村花的名声便慢慢传开了。

丽丽性格外向，在村里碰到谁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情商也高，因此村里人都喜欢她，但丽丽学习成绩很差，无论怎样努力，成绩一直都是中下等，后来连高中也没上，便外出打工了，据说在外面做得还不错，验证了学历不代表能力这句话。

凤凤是我们三人中长得最漂亮的，青春洋溢，光芒四射，十五六岁时，在学校被很多男生暗恋，但凤凤遵循不早恋的原则，一心扑在学习上，成绩也不错。

相较于她们两个，我既没有丽丽的高情商，也没有凤凤的高颜值，但我性格好是大家所公认的，因此村里的爷爷才说我们是三个性格不同的三朵村花。

褪去童年的纯真无知，青春期的我们曾经在一起谈论过未来。丽丽说将来不要远嫁，最好离娘家近，走亲戚方便，凤凤说将来我才不要嫁到农村，整天围着那二亩地和锅台转，有什么意思啊？我则对未来没有太多的憧憬和计划，因为我知道未来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就是最好的生活。

后来我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是另人没想到的是丽丽嫁得最远，她在外地工作时，找了一个南方的男朋友，离家一千多公里。她父母虽不同意，但做不了主，出嫁时哭得稀里哗啦。丽丽出嫁十年都没回过娘家，也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听母亲说有一年凤凤准备回娘家，但她婆家妹妹要结婚，给了妹妹礼金后，他们就没有回家的路费了，凤凤便抱着孩子在大山的家里哭。我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曾说过不远嫁，最后却嫁得最远，远到十年都回不了一次娘家。

凤凤出嫁时，我已去了外地工作，听母亲讲凤凤嫁到隔壁村了，老公家庭还不错，长得帅，对凤凤也好。凤凤出嫁那天，轿车的鸣笛声响惊飞了槐树上的一群鸟儿。丽丽后来有一儿一女，家里做点生意，再也没离开村庄。

后来我也嫁人了，家庭和睦，夫家对我很好。有一次回娘家，正巧碰上回娘家的凤凤，我们聊了很多，但不再是小时候的话题，凤凤肤色黝黑了很多，双眼也不像以前那样有神，说话时眼神会突然飘向某个看不见的地方。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眼角的皱纹上跳来跳去，像极了当年在晒谷场追逐的光斑。

村里大婶说凤凤看着比我大六七岁的样子，其实我们是同龄呀。大概是她每天围着二亩地围着锅台转，没有好好保养的缘故吧。想到她之前说的才不要嫁到农村的话，真是感慨万千，有多少时候，我们总是说不要做什么，最后却偏偏做了什么。

“还记得王爷爷说咱们三朵村花的事吗？如今咱们是三朵老花啦”凤凤说。我知道自我们三人后，村里人再也没给谁封过村花，不由得怀念起那时的岁月来，那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光呀。

不经意间看到凤凤家墙角盛开的月季花瓣，那花瓣上凝着一滴滴水珠，像谁不小心抖落的时光。

后来母亲说我家门前的老槐树倒下了，在倒下的地方又长出了新苗。母亲说三株嫩芽挤在一起，在风里轻轻摇晃，母亲说像当年那三个一起玩耍一起说心事的漂亮小姑娘。

我知道时光不会永远停在跳皮筋的午后，也知道岁月早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横跨了整个村庄的晨昏，长到某个深夜里，突然会有熟悉的声音，从记忆的芦苇荡里，轻轻喊一声彼此的乳名，相约去跳皮筋，去踢毽子。

我当然也知道，时光褶皱里的那三朵村花，会永远年轻在彼此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