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舆的抗日功绩（4）“秦庭之哭”和“夫人外交”

耕夫

摘自《民国经商奇才•陆宗舆传》，蒋连根著。

　　中日“二十一条交涉分为台前幕后，台前是在北京的中日秘密谈判，幕后则是在日本，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一个人的抗日”。

“宗舆则知能顾全东亚大局之人，日本大有人在，固已早为之所。至五月初四初五极不得已时，势不能不对其有心有力之要人，力陈利害，为秦庭之哭。惟事关机密，现尚未便尽宣，顾彼实因是感动，提议撤销五号者也。”

“秦庭之哭”一语出自《左传》，春秋时，吴国进攻楚国 ，楚臣申包胥奉命到秦国求援，在秦庭倚墙而哭，历七日夜哭声不绝，秦王遂出兵援楚。

那天，陆宗舆寻到当年同学小伊藤的家，他是外务相加藤的外甥。陆宗舆细细透露“二十一条”的内容后，说道：“这不是要让中国成为第二个朝鲜吗？如果中国政府签字认账，在外面看来，就等于签了一份卖身契，我这个中国大使再无颜面去见江东父老了。”小伊藤被感动了，他正担任外事联络方面的职务，当下联络了松方正义、山县有朋等元老，还找了大隈首相的侄子大隈小雄、外务省官员小村等当年的同学。老同学青柳笃恒也向他提供大隈重信方面的内阁情报。

一日，陆宗舆上门拜访松方正义，声泪俱下地说道：“贵国元老屡次说要和中国亲善，如果中日关系有需要则会出面排解。今天满洲戒严令已经下了，中国大使馆下旗归国就在旦夕。我不能把有关的外交密谈的情况向元老们讲述，现在我准备把有关此条款的详细情况写出来，贴在中国大使馆的门前。我将自刎在其下，以殉国难。”这就是陆宗舆的“秦庭之哭”，此举确实感动了不少亲善中国的日本友人。

　　陆宗舆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沉思着。“二十一条”并没有经过御前会议（如果要动用武力必须经过御前会议），而是大隈重信内阁擅自采取的秘密行为。如果将“二十一条”的内容透露出去，让英国人知道，让外国记者加以报道，英国和日本有联盟约定：“如诉诸强压手段时，应先咨询英国之意见。”此时，中日谈判争执正烈，英国之态度，或许是日本撤销第五号的一个助因。

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顺天时报》，读着一条隔了好多天才登载的新闻：1月24日， 英军战斗巡洋舰击沉德军装甲巡洋舰“布柳彻”号，并重创另两艘德军战舰。这次胜利为1月1日的失败雪了耻；那次英舰“无敌”号是在英吉利海峡被鱼雷或是潜水艇击沉的，750名水兵中只有150人获救。左右翻了翻，没有想要看的新闻。《顺天时报》是他每天都要读的，因为这份报纸不仅发行量大，而且是日本人办的汉文报纸，从中可以看出日本政府的动向。因为日本政府早下了保密命令，所以《顺天时报》完全没有报道日本政府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要求的具体内容，即使在交涉开始以后，《顺天时报》的相关报道也极少，且非常简略，而不像其他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不但看不到中日谈判的进程，也没有相关的评论。

如夫人诗儿沏了一杯浓浓的茶水，端给他：“你先醒醒酒吧！”她知道陆宗舆平时不喝酒，今天是借酒浇愁。看到夫君一夜间似乎消瘦了许多，心疼地说：“你躺下休息一会吧！”陆宗舆望着诗儿，忽然眼睛一亮：“诗儿，你能帮我办件事吗？”“能，你说我能做些什么？”

“去一趟英国大使馆，也许英国人有办法。”诗儿轻轻点点头：“对，你不能去，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被人注意的，我去试一试吧。”

诗儿参加过多次外交聚会，和使节夫人们混熟了，还交上了不少朋友。英国大使夫人璐茜把诗儿当成是亲密姐妹，非常欢喜静嫣，十岁的静嫣爱唱歌，会跳舞，活泼可爱，尤其那张小嘴，说话甜柔柔的。

陆宗舆将如此这般让她学说了一遍，才放心让她前去。弱国无外交，不一定没有外交夫人，也许，夫人外交更有用。谁是谁的老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老婆有没有聪慧并惠及家与国。

午后，诗儿打扮了一番，带着静嫣和翻译一同走进英国驻日大使馆。她穿着银白色的锦缎旗袍，镶着竹子暗花，剪裁合体，显得阿娜多姿。中国旗袍即旗女之袍。辛亥革命废除帝制，创立民国，剪辫发，易服色，把属于封建朝代的冠服等级制度送进了历史博物馆，这一切却为新样式旗袍的诞生创造了条件。民国之初，新式旗袍开始在城市女性中兴起。

璐茜见中国女友带着翻译拜访，拍着双掌在门口迎接。诗儿拿出了一包茶叶，告诉璐茜这是贵国大使在今年的新年联欢会上，喜欢喝的西湖龙井茶，冬天里是没有新茶送过来的，前天刚好有人来日本，这是今年的毛尖，大使及其夫人可以尝一尝鲜。接着她又告诉璐茜怎么砌好茶，及怎么饮茶。然后她们用这个方法砌了几杯茶。正在这时格林大使手里捧着茶杯走了进来，嘴里念叨着：“好茶！好茶！”

璐茜高兴地对丈夫说：“这是我刚学会的，亲自给你砌的茶。”诗儿让静嫣跟璐茜玩，自己坐在了葛林大使的对面，不失时机递上陆宗舆替她准备的档案袋……　　“二十一条”全文展现在了格林大使面前……

半个月前，日本提出“二十一条”时，仅以一至四号通知英、美、俄、法四国，五号中的条款是全部“漏告”的。在北京。

2月5日，下午，政治顾问莫里循应邀谒见袁世凯。两人商谈的结果是，由官方拍照复制“二十一条”全部文本备忘录，以保留日本妄图灭亡中国的确凿证据，并由莫里循将条约全文传达给了《泰晤士报》、《字林西报》和美国联合通讯社。

2月10日，英国驻日大使格林赴日本外务省递交一份声明，指出：英国政府对日本之要求条款“漏告”第五号，深表遗憾。声称长江流域铁路，中英已有成约，“请勿相侵”。2月11日，伦敦《泰晤士报》发表了驻北京记者端纳（W.H.Donald）刚刚得到的“二十一条”全文，英国《泰晤士报》以新闻总题《日本向中国提出的要求》，连续揭露日本向中国政府提出的一系列有关铁路特许使用权、采矿权、开工权、贸易权、治外法权以及其他利益，连续报道中国对日本的回复，然而引发了轩然大波。

“二十一条”立刻成为纽约及伦敦媒体的头条新闻，这也使得日本试图尽快结束同中国的秘密谈判已经不可能。随后，英人《字林报》与德人《德文报》不约而同揭载了日本提出的“交换条件二十款”，《申报》更是披露了中日交涉条件“原件共二十号或云二十一号”。可见，日本自提出“二十一条”要求后不到半月，其秘密已基本上为国际国内所知。

美国国务卿在得知“二十一条”的内容后，随即照会中日两国，声明美国对于中日两国所缔结的条约如果有违门户开放政策的话，将一概不予承认。事实上，日本之所以要在欧战正酣的时候提出“二十一条”，实际上就是要迫使英法美等国势力从中国退出而在东亚实行日本的“门罗主义”，即将中国变成日本独占的利益范围。就当时而言，唯一能够干预并阻止日本在东亚扩张的重要国家也只有美国，美国当时推行的“门户开放”政策正是与日本的图谋格格不入的。

陆宗舆在《五十自述记》中夸赞其夫人诗儿对国家有功，“幸内子郑氏，与英大使夫人友善，乃以其私人资格，挈小女及译员赴英馆，与英大使夫妇会面，告以情实，并以中国不能失信于英国为词。英大使闻而感动，遂从而奔走其间，得以外交详，设法密达于元老，为御前会议之准备。此实内子有功于国家之一大事也。”陆宗舆的“夫人外交”策略，说白了就是“以夷制夷”，借助英美制衡日本。

翌日，在日本东京，外务省会议大厅。“不是告诉过你们，千万不要走漏消息的吗？”大隈重信看着桌子上的美、英、法三国驻日公使送来的质询书，有些恼火地向外交大臣加藤高明问道。就在几天前，各国报纸全都全文刊载了日本向中国秘密提出来的“二十一条”的全部内容，结果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舆论和本国政府的压力下，美、英、法三国驻日公使向日本政府提出了质询，本来就心虚的日本外务省既不敢公然否认，又不敢全部承认，只能含糊不清地承认了“二十一条”第一、二号共计十一条内容的存在。由此，日本同欧美列强的对立和争夺随之激化，开始采取对抗措施，日本政府陷入尴尬被动的地步，而给了袁世凯和北京政府利用这一矛盾抵制日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