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舆的抗日功绩（1）一张纸条挡住日军两个师团

耕夫

摘自《民国经商奇才•陆宗舆传》，蒋连根著。

　 在那个年代，使馆叫公使馆，不叫大使馆称公使馆。当时，日本的政治制度、法律章程是民国政府欲仿效的，所以，曾经的留日学生、37岁的陆宗舆便当上了驻日公使馆的领导。

1913年初秋，陆宗舆带着一大家子人马踏上了艰难的东瀛之路，开始了驻日公使的“畏途”。东京千代田区有个地方叫“永田町”，它方圆不足两公里，却是日本政治、权力集中的地方。这里分布着国会议事堂、首相官邸、总理府以及大大小小的外国大使馆、公使馆。茂盛的树林掩映着中国驻日公使馆的一幢两层小楼。与附近繁华的街市相比,这里清静、幽雅,笼罩着几分神秘的气氛，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但，熟读过日本政坛掌故的陆宗舆清楚地知道，看不见硝烟的权益之争在永田町从来没有间断过。

时隔十多年，陆宗舆再来日本，他想找一找以往的朋友，看一看那位山本小朋友和老婆婆。然而他发觉，一切都变了。这些普通的日本百姓很小就被告知，中国东北黑土地上的苹果大而甜脆。在日本政府的召唤下，在日本海外拓殖公司移民补助费的诱惑下，东洋的榻榻米开始把邻国作床，悄悄地在东北开辟移民村，将锅灶垒在了别人的家里，燃起东瀛的炊烟。单枪匹马在异国他乡，必须联络朋友，拉起一张交情网。陆宗舆带着如夫人诗儿去会见山本内阁、牧野外务长。陆宗舆的日本同学青柳笃恒早年留校任教，深受早稻田大学校长大隈重信的器重，选为秘书，大隈作为日本政坛极有影响的人物，与日本朝野各界以及中国各方面人物多有往来，作为他的秘书，青柳笃恒经常参与大隈组织的活动，掌握了很多内幕。就在1913年春上，他跟随袁世凯的法律顾问有贺长雄来到中国，担任其襄助员，才三个月突然辞职回了日本。有人说他充当了袁世凯的高级间谍，这陆宗舆不知情，但这个日本同学与他友好是真的，他想让他收集情报也是真的。陆宗舆特意选购了一杆精美的钓鱼竿，和诗儿一道去拜访了青柳笃恒。

中日外交冲突始于铁路和借款。1914年6月3日，陆宗舆致外交部电：日闻我借宝林公司款，筑锦州热河铁路，日报谓有侵日本权利。大隈亦嘱青柳，密询有无其事，务祈详示，或可将内容解释。又，中、日、满洲三新路密约，祈密抄示。陆宗舆深知“铁路是国民经济之命脉”，他要“三新路密约”是为了与日本抗衡，有根有据地夺回中国的铁路主权和利权。中国的铁路最早是由德国兴建的。1897年11月1日，两名德国传教士在山东省的巨野县麒麟镇磨盘张庄被杀。 威廉二世统治下的德意志帝国出兵，强占了胶州湾。1898年由李鸿章、翁同龢代表满清政府与德国驻中国公使签署《中德胶澳租界条约》，条约“允许德国租借胶州湾99年，并享有修筑胶济铁路和开采沿线30里的矿产特权”。与英法相比，当时德国在亚洲的控制范围并不大，除了萨摩亚岛、新几内亚岛等几个不大的海岛之外，就算山东是其最主要的控制范围，而青岛则是核心中的核心。德国人在中国修建铁路，根本目的是要掠夺中国的矿产资源。德国占领青岛让日本十分嫉恨、忧虑，称此举“势必危及远东和平”，便借助本国我私人商业资本加紧了对山东你经济渗透，并同徳国资本展开了激烈争夺，铁路产权是他们争夺的第一目标，所谓“交换利益”由此展开。

6月28日，奥匈帝国皇储费狄南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视察时，被塞尔维亚青年加夫里若·普林西普枪杀，这成为第一世界大战（欧战）的导火索。 一个月后，奥匈帝国在德国的支持下，以萨拉热窝事件为借口，向塞尔维亚宣战。于是，英、俄、法、塞四国与奥、德两国，互动干戈，角逐海陆，争一个你死我活。日本与英联盟，也与德绝交。独美国宣告中立，其余各国亦尚守中立态度，不愿偏袒。

老报人王芸生在《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一书中说：“自欧战之起以迄青岛之陷，除陆宗舆迭电警告外，北京政府主政诸人直无知大祸之将临者，此殆过信‘交换利益’之小术故也。”

中国一直担心日本参战。8月5日，陆宗舆致电外交部，报告日本外务省关于欧战的最初宣言：“鱼；日外部宣言，日政府深望欧局早日结束战事，即不幸而战事继续，亦愿战局不至扩张，且日政府深望得确守严正中立之态度，万一时局转变，英国投入战局，以日英协约目的或濒危境，日本以协约义务必至执必要之措置。日政府固深望此时收回，不至发生，但对诸般情势 必加慎重注意至。又：昨英使得伦敦电后，午前即与加藤会商并经合议后发此宣言也，并请代呈大总统。舆五日。”“鱼”乃中国外交部加密代号。

8月6日，袁世凯颁布大总统令，宣布“对于此次欧洲各国战事，决意严守中立”。此时，身在日本的陆宗舆明白，英国和徳国在中国皆有租界和租借地，皆有一定规模的驻军；而且强邻在伺，且这个强邻与交战国英国又订有同盟，它很可能借此而卷入战争，在中国的领土上作战。陆宗舆觉得，这场看似遥远的战争，离中国其实并不遥远。他担心，胶州湾一落入日人之手，则与满洲势成犄角，实足以夹击京师而致中国于死命。北京政府希望以中立之身而不使欧洲战火烧到中国。因此，北京政府竭力强调自己的中立国权力，在发布中立令的同时公布了《中华民国局外中立条规》24条。该条规规定：“各交战国在中国领土、领海内，不得有占据及交战行为”；“各交战国之军队、军械及辎重品，均不得由中国领土、领海经过。其有违背前项规定者，应听中国官员卸去武装”；“各交战国之军舰及附属各舰，在中国领海内不应停泊之口岸，经中国官员知照而不开行者，中国得令其卸去武装，所有船员一并扣留”。这一规定完全符合国际法中有关中立国权力的原则，如果各方行事皆尊重国际法原则，中国的主权是应该得到保护的。

同日，外交部电令陆宗舆，探询日本是否赞同由中、日、美三国共同劝告欧战诸国限制战区，勿及远东，以缩小战祸。希望由此时仍在战圈之外的中美日三国共同向欧战双方提议，不将战区扩及远东。北京外交部希望美、日政府出面“主张限制战区，保全东方。劝告交战各国，勿及远东”。欧战双方虽在中国都有少量兵力，但由于中国远离欧洲战场之外，对欧洲战场的胜负不会产生重大影响，故限制战区的想法，得到了英德等国的赞同。按理说，欧战双方既有此意愿，远东战事似可消弭。

然而，这一构想遭到了非欧洲国家日本的反对。8月8日，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对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表示，以空言提议限制战区，不会有什么效力，各国大战在即，自会视战机而定，“德虽与日不表敌意，青岛舰队难免与英法冲突。日以英国同盟关系，如东方有战，日本不能中立。总须东方德舰灭尽，海面方告太平”，表现了要在远东地区展开战事的跃跃欲试的心态。此时，英、法、俄抱成团与另一团伙的德国及奥匈帝国捉对厮杀，欧洲大地刀光剑影，狼烟四起，而日本在一战前曾与英国结成同盟关系，它见几乎所有的欧洲列强都卷入了战争，此刻无暇顾及远东地区，当然不能错过扩张侵略的机会。

日本当时看中的肥肉是德国在青岛的租借地，因为德国在中国是新来的 外区域”(又称战区或行军区),以便日本行军，并要求撤走潍县一带中国驻军，以免冲突。“山东境内黄河以南”几乎覆盖大半个山东。外交总长孙宝琦理所当然地予以回绝。日本并不死心，三天后，又提出新的要求：从潍县到诸城划一直线，线以东为战区。为掩饰真实意图，在发出对德最后通牒的前夜，也就是8月14日晚9点，日本外相加藤高明约见驻日公使陆宗舆，通报对德最后通牒之事。加藤高明称：“如德不允，即须开战，此为永保东亚和平起见，并无占领土地野心，且对中国诚表友谊，特先通告。声望中政府以诚意信任日政府，遇事推诚相商为幸。日英德即至开战，区域有限，中国既守中立，自无预战之理。惟若中国自生内乱不能自平时，日英为保持东亚和平，亦愿相助平乱，但并无从中图利之意。”陆宗舆拿着最后通牒副本细细阅读，心中十分愤慨。在中国的土地上开战，中国不得啃声，这完全是无视中国主权的行径！

　 受外交总长陆征祥之命，陆宗舆在第一时间向日本政府再次递交抗议国书。陆宗舆担心日本军队借机通过中国领土，是否会是一个现代版的假途灭虢之计。他急忙向日本同学青柳笃恒、大偎小雄打探。半夜，陆宗舆致电外交部：鱼：日置所提条件，即所谓根本解决办法，日本蓄意已久，现特乘机而发。自我有撤销战区声明，其海军已有移动消息，日本与德宣战亦系政府独断，并非朝野一致，现既发难决非口舌所能解决，容再探意见，面询理由，当此时局且不预。“其海军已有移动”，陆宗舆窥察到了日本伺机进攻青岛进而霸占山东半岛的动向。日本首相大隈重信三次拒绝了陆宗舆的照会国书。直到17日晚才召见了他。“见过首相，我奉我国大总统之命，紧急觐见首相，向贵国递交外交抗议！”“贵国抗议我国已经收下，倘若贵使无事，可请自便！”双方剑拔弩张，上来就是针锋相对。“大隈首相，我国大总统让我向贵国转交一句话，我中国虽是经年久战的弱国，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涉及本国主权，断然不能妥协。若贵国一心侵犯我国主权，逼迫我爱好和平之中国应战，则，不得不战！”陆宗舆语气强硬。自上一次外交抗议书才递交了不过两日，他又在袁世凯总统的要求下，

　 8月19日晚，日本松井外务次官向中、英、俄三国大使通报日德战况，陆宗舆在当日的工作日志里记录下全过程。“外相想得很周到，把我们调回来，准备参加大战。我们不用去欧洲，只要把德国在中国和亚洲的势力范围划过来，也就算参加大战了。”松井得意洋洋地说道。

陆宗舆走近，看到他在地图上点点划划，然后自言自语：“自非假道，不能上陆进攻。”听到这话，陆宗舆俯身问次官：“你说的‘假道’这二个字是什么意思？”“噢，你不懂，假道就是借一条道路通行而过。怎么？你没听说过‘假道伐虢’，是你们中国的成语。”

“我没听说过。”陆宗舆故意装傻，其实他熟悉这个《春秋》里的故事。春秋时期，晋国想吞并邻近的两个小国：虞和虢。这两个国家很友好，晋如袭虞，虢会出兵救援，晋若攻虢，虞也会出兵相助。大臣荀息向晋献公献上一计。他说，要想攻占这两个国家，必须离间他们，使他们互不支持。虞国的国君贪得无厌，我们可以投其所好。他建议晋献公拿出心爱的两件宝物，屈产良马和垂棘之壁，送给虞公。献公哪里舍得？荀息说：大王放心，只不过让他暂时保管罢了，等灭了虞国，一切不都又回到你的手中了吗？献公依计而行。晋国故意在晋、虢边境制造事端，找到了伐虢的借口。晋国要求虞国借道让晋国伐虢，虞公得了晋国的好处，只得答应。晋大军通过虞国道路，攻打下虢国。虞公得到良马美璧，高兴得合不拢嘴巴。“假道伐虢”的成语由此而来。

“松井次官，我不知道‘假道’两字的意思，请你写下来让我看看是哪两个字。”说着，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印有日本外务省字眼的白纸。松井随手在纸上写下“假道”两字。陆宗舆一边说着“噢，我明白了”，一边将纸条悄悄装入口袋里。

出了外务省回到使馆，陆宗舆立刻给国内发出电报，电文明白讲述了日本外务次官松井的表明，这次日本出兵去山东只是“假道”，且有字据为凭。日本使臣要求以山东全省为战场是不对的，违背日本政府的旨意。

第二天，陆宗舆拿着国内给他的指示电文，前往日本外交部交涉。此时，日本外长加藤高明见到陆宗舆面含愠怒：“你听错日语了，我方并无‘假道’之说。”陆宗舆不卑不亢：“我的日本语可能不精，但松井次官给我的纸条，他的亲笔字迹大概不会错吧，请外长过目。”递上纸条，在一旁候着。

加藤高明看了纸条，一言不发。陆宗舆婉言劝道：“松井次官所说的‘假道’是对的，眼下贵国正向德国宣战，而不是对华宣战，没有必要将战火蔓延到中国的山东全境，不如假一条走道，可以避免许多麻烦，我国民众不受惊扰，贵国政府也不会受到国际指责。”加藤点点头，无奈地摆一摆手，让陆宗舆离开。

回到使馆，陆宗舆立即给国内发电，请国内提前作好准备，以避免产生新的麻烦。袁世凯接电后，立即从北洋军里调兵五万，布设在龙口——平渡一带警戒。几日后，日本的两个师团在龙口上岸，看见中国军队早在那里严阵以待，便乖乖地假道而过，不敢越雷池一步。

加藤高明非常惊奇，中国军队怎么如此迅速，莫不是早知端倪？后来获知了内情，对手下人说：“这个中国公使诡计多端，惹不得。”袁世凯更是称赞：“陆闰生的一张纸条，挡住了日本的两个师团，有勇有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