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取人生一段路

罗曼 刘德义

　在三江县住了一晚，早餐后意欲上国道直奔龙脊梯田。

根据以往出游经验，要想吃当地特色小吃，就去菜市场附近找。从酒店出来问路人哪有菜市场，路人E正要去菜市场。我们就跟她去了。

三江县属于柳州下辖的一个侗族自治县。昨天5月5号是侗族的五色节，我们在侗寨吃了侗族的特色米饭一一五色饭，5种颜色的米，糯糯的，好看也好吃。

路人给我们指了一家饭馆，里面吃早餐的人果然很多。菜单上赫然写着滑滑粉。没吃过，也没听说过，当然要吃一碗。又要了一碗桂林米粉，两个人都尝了尝侗家的滑滑粉。比桂林米粉好吃一点，但是和羊肉面相比可就差远了。

吃完早饭，我的意思是直奔龙脊梯田。

“不，找还要去风雨桥走一走。”

“昨天咱们在侗寨不是已经走过两个风雨桥了吗？已经知道风雨桥是咋回事了，没必要再走了。”

“不，我还要走，这个风雨桥和昨天的风雨桥不一样，这个风雨桥大，也新。”

“昨天咱们开车不是己经经过风雨桥了吗？”（昨天游完侗寨进入三江县城，经过了宜阳风雨桥）

“那是车经过了，但是我没上去走。”

这就是女人，这就是我老婆。

于是我们又导航“宜陽风雨桥”。导航却把我们导在了三江县风雨桥。

“哦，不是昨天咱们经过的那个风雨桥。”

我明白了，三江县至少有两个风雨桥，或者说侗族人要建桥都是建成风雨桥这种形式。

我们来到的这个三江县风雨桥只是比昨天咱经过的那个宜阳风雨桥旧，但是功能一样，大小也差不多。宜阳风雨桥是上下两层。上层两边走人，下层走汽车。三江县风雨桥老旧，只有一层，两边是人行道，中间是车行道。”

侗族风雨桥全部是木质榫卯结构，雄伟壮观，造型独特。即可以人畜通行，也可以休闲观景。有欣赏价值。

又走了一遍三江县风雨桥，就一路国道朝着桂林龙胜龙脊梯田驶去。

　　两人4只眼睛盯着窗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兴致盎然。

国道弯多窄小，两边风景很近。在国道上开车很专注，但是不累，正相反，很轻松，很兴奋。

国道总是被夹在大山之间沿着一条不知名的河流而行，河流在大山中蜿蜒 ，房子也总是背山面水。

突然她一声喊：“快看，吊桥。咱停车走过去。”

吊桥很长，目测大概有200米。吊桥那边背靠青山，面向河水的民居掩隐在绿树中，对我很有吸引力。当然我也明白，一旦进了村，将面目全非。

八九年前我们在云南哀窂山附近走过一座吊桥。那座吊桥也很长，破破烂烂，很有岁月了。在吊桥上一个穿着少数民族衣装的中年妇女迎面走来。我还很清楚的记得这个妇人的长相：高个子高颧骨比较瘦，深陷下去的黑眼珠、黑头发，衣服比较旧。我们友好的和她搭讪询问，她笑而不大，擦肩而过，原因可能是听不懂我们说的普通话。那时拍照都用相机，手机好像还没有拍照功能，我的相机又掉在澜沧江里，人生虽然第1次走吊桥，却没留下影像资料。

这次在广西又偶遇吊桥，当然要上去走走，好好的拍录几张照片。

过了吊桥进了村，民房失去了树木的遮挡，那种诗意画境都没有了。问村民吊桥建起多少年了，村民说，我今年五十多岁了，我出生的时候桥就在。

　　中午在途中经过的一个小村子吃午饭，饭馆正对着又一座很新的风雨桥。我们又上了风雨桥。

目力所及，依然是青山绿水，寂静无人。

她说她不想走了，想在桥上发发呆，在桥上看看书。

　　你看，她真的不走了，真的在桥上发开呆了。虽然我着急赶路，以种种理由、不同方式诱骗她赶紧走，但是她并不为所动。我只好也陪着她在风雨桥上吹着野风看着野景。

她想在这个小村子住一晚。

想住就住。出游是为了散心，没有必须的任务，没有特定的目标，只要能达到目的，在哪儿住在哪儿游都行。

其实人生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地，事件结束以后也没记住甚至没弄清是何地发生的件事，这件事不论大小不论好坏，也应该是独属自己的传奇，也或是自己的一份浪漫，也是自己有别于他人的人生。

 但是村子里没有可供住宿的地方。

　　从三江县城往龙脊梯田走的国道上，有两次突然看见两条很小的路被树木遮盖成像一条隧道，坡度很大，通往郁郁葱葱的大山上。我总感觉这样的小路很神秘，里面的风光也大不同。但是两次发现这种“隧道”都来不及刹车，一闪就过去了。每次总在心里可惜一阵子，畅想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其实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路一定是又窄又陡凶险难走。从远处看，总是“白云深处有人家”。但是到了白云深处，看到的人家和平常无异，有的甚至破败贫穷，根本没有诗意。再往远处看，又发现诗意又在那边的白云深处人家里。

　　网上很多人说，通往龙脊梯田的盘山路很危险，需要很好的驾驶技术。进入寨门大概走了四五百米，道路果然变的窄小弯多弯急，也是一路沿着溪流盘旋而上，溪流则被两边的大山阻挡着夹裹着一路咆哮远去。

我感觉去龙脊梯田的路并不太险，但是在这种路上开车更有味道，眼睛很忙，心里有许多期盼。不过紧张还是陪她一路。其实她开车比我猛，或者曾经比我猛，只是这五年六年七八年，不知是咋回事，对于开车她变得非常小心谨慎了。

但是爬金坑红瑶梯田金佛顶的最后3公里的盘山路确实凶险。这3公里的盘山路是住在山上28户村民集资修建的。好几段路窄小到和一辆车一样宽，路的质量也不好，很多路面有大小不等的石子和石粒，还有山泉水在路面上横淌竖流，减弱了路面的防滑力度。关键是很多路段坡度很陡，我目测大概有30多度。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最让我胆战心惊、两脚抓地的地方是，坡度有30多度，一辆车的宽度，90度直角弯，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即使不是悬崖，也是沟。车到这里拐弯，内侧轮子还压不到路面上。酒店老板开车到这里也减速慢行，车好像还有一个极短的停顿，然后又踩油门，车再往上一冲。车一拐一顿一冲，我的心也随着车一拐一顿一冲，还多了个一惊一 炸，暗自在心里害怕。我不敢说话，不敢出声，怕影响到老板的心理情绪，也怕加剧她的害怕程度，毕竟我还是她的定海神针。上山是酒店男老板接我俩上山，下山是女老板带我俩下山。我原以为上山危险，但是下山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比上山更险。为了让女老板专心开车，我制止她不要和女老板说话。这段路3公里，正常情况下，男老板开车下山要12分钟。如果让我开车走这3公里，正常情况下我不会冒险，或者我敢开车下山，不敢上山。也许我即敢下山也敢上山。无非是上陡坡使点劲踩油门，拐90度直角弯，多倒两次车。关键是要稳住心神。

不过总是无限风光在险峰。金坑红瑶梯田是4个龙脊梯田最高的，海拔1180米。当然最后3公里的危险路段，大多数游客都是坐缆车上山，到达金佛顶观景台。

回家以后经常回忆最后3公里的盘山路，其实那段路有一种令我不安的美，也有一种处于恐惧之下的快感。也是我俩的人生路。虽然夕阳无限好，也晚秋红紫，硕果累累，但我还是不喜欢走3公里这段路。我喜欢康庄大道 ，喜欢大地复苏，喜欢柳树还黄着，不知何时却有了青意；也喜欢轰轰烈烈春花烂漫。

到了仙云阁酒店。如果到浴缸里泡一个热水澡，应该可以给我压压惊。但是我不敢泡澡。

　　我俩这次桂林之行，除了在桂林看故乡的同学同事，游玩目标主要是龙脊梯田，去三江县千年侗寨纯属打酱油。按常规似乎也应该把笔墨重点泼洒在龙脊梯田里，但我笔力有限，思索很久，也不知该如何下笔，就照着龙脊梯田门票的宣传浓缩一下，再稍加修饰改动如下：龙脊梯田始建于秦朝，形成于唐朝，完工于明朝，已有2300多年的历史。龙脊梯田四季分明，春看层层明镜，夏看道道绿波，秋看座座金塔，冬看群龙戏水。

每年9月中旬到10月底是整个景区最漂亮的时候。9月中下旬，稻子逐渐成熟，进入收割期。金风吹拂，金浪翻滚，青山环绕，金色梯田，高低错落，依山叠落，像千条万条金龙绕坡盘山。秋收稻谷的村民也被千万条金龙盘绕其间。秋收的村民就是龙之睛，翻滚的稻浪就是龙之韵。满山满坡气势磅礴、线条流动、神韵变幻。

这种场景可能更激荡人心。

门票上说的也许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金秋时节的龙脊梯田也真是美观状观。

宁可信其有，秋天再来观赏被千条万条金龙盘绕翻滚的龙脊梯田？还住在云仙阁413大房间？还吃他家的竹筒鸡？

因为我住的这家酒店位置特别好，它就在海拔1180米的官方金佛顶观景台旁边的300多米处， 一楼还有属于酒店自己的一个五六十米长的观景台，有一面的客房还自带观景阳台。坐在阳台上就能观赏群山环绕，碧绿青翠，云山雾海，层层梯田；还能品味云雾的流动、忽然的生成、突然的消散；早晨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按压床头窗帘按钮，随着窗帘的徐徐打开，窗外的万千气象也徐徐的展现在眼前。那种体验很特别，不容易描写，至少我描写不出来，自己默默的坐在阳台亲自体验滋味才浓（还有很多民俗酒店看不到梯田，要注意比较挑选）。

不过我还是担心，再住一晚还是睡不好。这次住的一晚就没睡好。可能是因为房间太大，两面都是观景落地窗，不聚气，睡不好。

龙脊梯田是典型的因地制宜的产物，是智慧的结晶。叹为观止。

关于龙脊梯田的其他我就不会写了。看下面录像，你自己就可以写出不少。

两个瑶民正在龙尾一侧劳作呢。一男一女，牛郎织女。

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条龙是见尾不见首。尾巴翘的高高的。

好家伙，这么大一条金龙它也怕人，见我来了硬是把头埋在云雾里。其实所有的动物都怕人。因为人天生自带杀气。两道目光就是两把刀。

龙头露出了一点儿。但是也像虎。我又看到了一条很长很长、又很有力度的虎尾巴。

　　网上都说选晴天游梯田是关键。通过我住的酒店老板说法和我的游览体验，其实阵雨天更好，暴雨天可能更好。这种天容易形成千变万化的云山雾海，云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即使阴天，拍照录像画面也清晰，似乎更清晰。可能是因为整个世界都被雨水冲洗几遍，满山遍野纤尘不染，蓝的纯粹，绿的纯粹，空气也纯粹。我的录像和照片，就是阴天拍录的。

其实我俩事先看了天气预报，预报是小雨，结果我进山沿着盘旋山路行驶23公里刚到山路尽头停车场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瓢泼大雨（游客的车到此为止，需要坐缆车20多分钟到金佛顶梯田观景台。我俩没坐缆车，是山上酒店老板下山接我俩上山。这段峈3公里，更险更窄更陡弯更急，是住在山上的28户村民集资修建的，村民以外的车一律不许通行，即使允许通行，大概十之七八的司机也不具备这种驾驶技术）。

 游览一个梯田两三个小时就够了（一共有4个不同的梯田，其实只游览平安壮族梯田或金坑红瑶梯田就可以了）。如果想看日出日落，想有更全面的体验，时间允许，花费预算也够，就在山顶住一晚。因为山顶的住宿费是很高的。

　　雨后梯田的云雾千变万化，眨眼功夫就白茫茫一片了。进屋撒了泡尿，从洗手间再到阳台，白茫茫的一片已经散去了，只留几团“棉絮”随便堆在空中，丢下几块“纱巾”飘在山腰，或挂在树梢，满眼清彻碧透，这种景象以前我没见过。我赶紧回房间拿手机拍录。但是当我回到家要编辑录像时，找那几块“纱巾”的录像，翻遍所有录像也没找到。估计是我回房间拿手机的时候一一当我回到房间以后就把拿手机再出去录像的事忘了。

 我一直惋惜那几块飘在山腰挂在树梢的“纱巾”没拍录下来。

　　原以为窗外的的云雾是先从山顶生成，然后再四面八方逐渐弥漫。结果发现窗外的雾有时是从正前方山顶上贴着树梢漫下来，有时是从我右手边山顶上缓慢的向阳台前边的山沟、山涧、梯田漫下来，有时雾来的方向又正好相反。但是靠近窗前挡住视线的更多的更浓的雾，像似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一眨眼就填满了整个世界。

我还观察到窗外云雾会向我左边右侧相反的两个方向同时飘动、流淌、聚散。看似飘流的很慢，但是过不了几分钟，满世界的雾很快就散了。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如此之快，我不解其所以然。

你看，这条龙还长着两只大翅膀。一展翅就垂直起飞了，一振翅就万里之外了。

　　我俩住云仙阁酒店。房间大，装修配备也高档，两面落地观景窗，还有观景大阳台；天花板有一个看月亮数星星的天窗，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梯田，景观可谓天下无敌。如果胆大，看完梯田还可以泡澡，估计能泡去一天的疲劳。但是我俩都不敢泡。景看得美，饭吃的也香，原以为也会睡的香，其实睡的一点也不好。可能是因为房间太大，需要消耗更多的体能，才能填满大房间。我睡了一觉醒了去厕所，过了一两个小时以后才又入睡。我从她的呼吸和鼻息判断，她也应该没睡着。早晨醒来互相询问，果然她也是一两个小时没睡着。我俩又议论了一阵开面包车出游的种种好处（我们出游大多开面包车，面包车可以睡觉也可以做饭，让我们很省心很踏实。睡面包车里不但省钱，关键是睡得香。面包车空间小，消耗能量少，聚气，有利睡眠，还省去了找宾馆的诸多麻烦）。

梯田就在群山、云雾、人家的合会之处。

　当我俩决定要去龙脊梯田的时候就一直疑惑不解，梯田在山上，梯田里的水是哪儿来的？问酒店老板才知道，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灌溉的。而且村民的一切生活用水，包括人和鸡鸭猪牛羊吃喝的水，也都是山泉水。

山泉水，是人间圣水，在我眼里它就是琼浆玉液。

　旅游实际就是去闲散、懒惰、别人眼里的无聊，有的还是花钱买罪受。瞎折腾呗。

现在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昨天我站在酒店阳台看远山，今天我站在金佛顶观景台，还看远山。一座座，一层层，令我望眼欲穿。山外山，我看不穿，看不透。但是我知道，山里山外藏着它自己万万年永无尽头的岁月和秘密，也藏着我的今生今世。

曾几何我认为山高路远岁月无穷，一天天一年年走到头也不容易。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因何故忽然惊觉，人生岁月已经所剩无几。

远山不语，只在云烟里飘渺，我也默默的只字不说。不说，不说，未言之语，皆是人生。

其实人生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远，也没有我们说的那么大。人生，就是一日三餐，一日三餐，就是人生；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哎呀，好像没有人这样定义人生耶。

其实这样的人生，它没毛病。但是我今天说出来了，不但说出来了，还写出来了，就有毛病了。

我此生没啥追求，没啥出息，愧对人生，愧对老婆孩子。也因此经常感到心里不安。

　如果秋天我真的再来龙脊梯田，千条万条金龙对我一摇头一摆尾，弯曲的身体再一扭动，秋风起秋雨至，秋声秋色和秋韵也都来了。面对如此大场面，我将怎样应对？

即使在龙脊梯田住八天九天一个月，也难解其中味，住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和瑶民同进同出 同吃同住同劳作，才能尝到龙脊梯田的真滋味。如果有可能我还真想在龙脊梯田住一年。

2025.6.9 深圳 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