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沉时,我总爱独站在檐下眺望远方,那飞檐翘角将天空割裂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晚霞便从这缺口处漏下来,染得青砖地面一片斑驳。暮色从四面八方悄悄爬上檐角,先是爬上瓦片继而爬上窗棂,最后爬进了人的心里。我站在天井里仰头望着那些排列整齐的瓦片。它们已经有些年头了,边缘处微微翘起,像是一本被翻旧的书页。瓦缝里长着几茎枯草,在晚风中诉说着什么,也许在讲述陈旧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蜘蛛在廊柱间不知结了多少次网,我分明看见那些银丝挂着细小的尘埃在斜照里闪闪发光。这些网极是精巧,经纬分明,然而终究逃不过被风扯破的命运。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无论编织得如何细密,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西厢房的窗棂缺了半扇,那雕花的木格曾是何等的精致,如今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断口,像一张缺了门牙的嘴。月光从这缺口处悄悄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惨白的线,我抚摸这道光线,指尖处触到的是冰凉的砖地。</p><p class="ql-block"> 井台边的青苔随岁月的流逝又厚了几分,这些绿色的生命悄无声息地蔓延,渐渐覆盖了井沿上被绳索磨出的伤痕。井绳在轱辘上打了哆嗦,井壁上的青苔记录着它的年岁,这口井已经汲了不知多少年的水,我想它大约也累了罢。邻家的槐花糕香气飘了过来,这香气让我想起从前矮墙那边递过来的粗瓷碗,碗里盛着新蒸的糕点,还冒着丝丝热气。矮墙还在,递碗的手却不见了。墙头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喇叭朝着天空像是在呼唤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天黑了下来,星星不知藏在哪个国度,月亮也躲在云层的后面。老屋沉默地立在黑暗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梦。我站在天井中央,忽然觉得这屋子变得陌生起来。那些熟悉的角落,那些走过无数次的路径,此刻都蒙上一层陌生的色彩。昏黄的灯光从窗格处透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灯光本应让人觉得温暖,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凄凉。所谓离绪不过是时光在心上划出的道道伤口,而暮檐下的我们只是这伤口的见证者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