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那一束光，曾照亮我的青春～

一诺千金

美篇昵称一诺千金美篇号 12512564图片来源原创（第七幅网图，致谢） 楼下便是一中高考考点的大门口，这两天热闹非凡。大老早大中午的，交警公安严阵以待，旗袍家长高举向日葵翘首期盼，高考了，又是一年毕业季！毕业季的风轻轻一吹，我就想起了一个人——高建国老师，那是个曾在时光里为我点亮人生坐标的贵人，更是一束落在我青春里的光。翻开记忆的扉页，那些被岁月封存的碎片忽然便活了过来。 1987年高考落榜后，我的一只脚仓促踩进了社会的门槛，却在迷茫里拧着股不甘。和好友合计一番，决计去闯一闯当时名声在外的二中复习班——只知道二中在城北二十多里，而我们住在城东南二十多里的村子。 七月的日头能把人烤出油，田间小路蜿蜒曲折，我们俩的自行车如两叶单薄的扁舟，在绿色的无垠里左突右闯。逢人还要问“二中咋走”，七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我们终于出现在二中的大门口。万幸，时任复习班班主任的高老师没嫌弃两个“落榜生”。从那天起，我终于有了把迷茫熬成星光的底气。 高老师的头衔很多，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了回来。他中等个头，头发花白，皮肤也白，一副茶色老花镜遮住了半张脸。他爱唠叨，把责任全揉进了碎话里。历史课堂上，他讲到兴头上忽然顿住——大墨镜片往下一扒，露出藏在后面的大眼珠子，“机关枪”立刻突突突扫过来：“后排那位同学，课本遮住了脸的，历史知识会自己从书缝里钻到你的脑子里？！” 接着就开始了漫长的人生训话。往往是一人生病，全班跟着“吃药”，那嗓门震得头顶上的电灯泡都打颤，挺吓人的。同桌偷偷捅我的胳膊：“别怕，他呀，光打雷不下雨，纸老虎一个。” 待我这个插班生慢慢摸透脾气才发现，事无巨细，高老师都咋咋呼吵得他自己脸红脖子粗的，却分明是刀子嘴裹着豆腐心。同学们背地里笑他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时光在他的唠叨中被焐热了。 高老师总把“叶里藏”挂在嘴边——这是他骂学生“躲在表面努力里混日子”的口头禅。只要撞见谁装模作样翻书却走神，镜片“啪嗒”往下一拉，劈头盖脸就开始数落。“我非得把藏在＇叶子＇里的懒虫全给你们拎出来见见光。 ”奇怪的是，他从没吵过我。课上课下总是笑眯眯地温柔以待我，同学们打趣我是“高老师钦点的北大种子选手”，脸红啊——毕竟成绩在班里四十名开外，前头还坐着不少复读两三年的“老江湖”。 不过，我进步很快，到下学期期中考试时，我已经跃居班级前十，但我决定辍学了。家里出了点状况，父母的负担很重，我决意退学，任谁劝也没用，尽管我心里也是万般不舍。我没再去学校，只想法让人给高老师带去了个口信。 一周后的周日午后，我正在院子里忙活，院门“吱呀”一响——高老师！我一下便冲了过去！高老师推着半旧的自行车站在门口，脸色少见的红，月白色中山装的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鞋面不少泥点子。 父亲忙不迭地倒茶，高老师一气喝完一大缸水，扒拉下镜片，第一次气咻咻地吵我：“你个傻妮子！害我从城北骑了六七个小时车！我这辈子头回跑城南，要不是翻出你填的登记表，我去哪儿找你？”他翻出衣兜里皱巴巴的登记表，掸了掸额角还在往下淌的汗，“还有俩月就高考了，你却辍学！”高老师的喋喋不休中，我早已泪流不止。 六七十里的乡间小路，对于六十多岁的老人，无异于攀山跨海！想起第一次去二中时，我在田间瞎闯的七个小时，此刻，高老师裤脚的泥巴，和我当年的灰头土脸分明重叠成了同一种滚烫。以至于高老师一句“今天你就跟我走”，我再无二话。返校路上，高老师的碎碎念不绝于耳，“你不是草，你要把自己长成一棵大树！你将来就是个人才！……” 风裹着他的话往后跑，我忽然想，有些路看似是我自己在走，其实背后有人扛着光，在驱赶黑暗。 此后的时日里，我发奋努力。当时晚自习停电是常有的事，全班同学都挤在教室前的空地上，就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学习，发电机轰鸣，蚊叮虫咬，我混不在意。高考前，我已经是班里八十多个人中的佼佼者。七月五号，高考动员会后，高老师专门叫住我，又是一通嘱咐。所以，考场上我挥汗如雨时，我知道高老师正引颈眺望。 报考志愿时，高老师摩挲着几张写有不同院校的纸条，思忖着。最后扒拉下墨色的镜片温和地看向我说，就报个师范吧，英语专业，提前批的，你古灵精怪的，教英语就好。于是，八八年，我如愿进了当时还颇为吃香的师专英语系，两年后成了一名光荣的英语教师，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从教这些年，我学高老师骑自行车去家访，带辍学孩子返回校园；偶尔把钱夹在作业本里，悄悄塞给贫困生；课堂上除了没继承他的“唠叨”，我把每一个知识点掰开揉碎，我也会盯着走神的孩子。 我没活成高老师曾期望的“人才”，我的学生偷偷也说我“像个操心的老母亲”，高老师给予我温暖，我正在温暖我的学生。高老师当年种在我心里的光，如今我也在试着，让它照亮更多的人。这是不是传承？ 大学暑假我曾回二中找高老师，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学校。 那是个没个通讯工具的年代，我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最遗憾的是连张照片都没留下，当年毕业季，他总板着脸不让照毕业合影。他大手一挥，还不如省下半小时多背两道题。于是全班八十多人的青春里，独独缺了那个总戴着茶色老花镜、把“叶里藏”挂在嘴边的身影。 前些年我送学生中考，偌大的休息室里，无意中听到几个人在议论高老师的病逝，我心里一滞。他们还在高谈阔论着，追悼会很隆重，天南海北的学生们都赶了过来。我的视线模糊了，走出休息室，坐在空旷的操场上，看蓝天白云，看教学楼高耸，想起很多过往。那个穿越大半个长垣找我复学的高老师，那个扒下花镜瞪着眼睛唠唠叨的高老师，那个六十多岁了还带班代课的高老师，竟再也不见了……世上再无我的高建国老师，我潸然泪下。 泰戈尔的那首诗，写的就是高老师这样的人吧。把自己活成一道光，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借着你的光，走出了黑暗。心存善良，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借着你的好意，走出了绝望。很多人借了高老师的光和良善，我只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亦想活成一道光。 一阵喧哗传来，原来，蹲守已久的家长们终于看到了来到了大门外的孩子。在交警凌厉的目光中，一个个隐忍又激动地挥舞着向日葵。阳光从向日葵的间隙漏下来，在警戒线两侧织成温柔的网——这边是父母踮脚的热望，那边是少年坚定的步伐，“有序入场”的广播正在响起。高考第三天了，明天就是毕业季，愿每一个孩子遇见光并成为光，有良师及良人，怀揣着热爱，从容奔赴下一个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