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理短（三）：父子连心

天涯老兵

父亲与儿子，是家庭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父亲，是继承家族血脉的人，儿子，是要继承自己香火的人，这样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家庭中最重要的关系。

想看看网络上对父子关系有何高见，百度一下，找到了下面这样一段话：

“胡适对于父子关系就有过这样一次表述，他说父母是在孩子没有征求他们意见的情况下，把他们带到这个世间的，我们对他们应该有一份抱愧才对。

因为没有通知他们，把他们带到世间，我们就有责任去教他、养他。这个责任可是两部分，第一部分对他负有责任，而且他们的言行、是非、功过，对社会要产生影响，我们父母对社会也有一份责任，所以我们应该尽其所能的教他养他。

但是对不起，这里面没有任何恩惠可言，我们只有一份抱歉。孩子的未来他们自己决定，我们父母将来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尽可能不要成为孩子的负担，不要去祸害孩子。”

我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父母本来就欠孩子的多，父母本来就有哺养孩子的责任，孩子本来就不欠父母什么，孩子不存在“恩惠”父母的义务，父母不应该对子女存“非分之想”。

如果我的理解有一点点对的话，不知道芸芸众生会不会同意胡适大文豪的意见。我是有一些不同的想法。但是，从理论上去探究父子关系、父母子女关系，不是我本文的宗旨，也是我的水平能力无法企及的。我写《家长里短》，就是因为肚子里没有“墨水”，才将笔触投向自己身边鸡毛蒜皮的事情。

我写父子关系，就写一写我和儿子之间的一些事，就写一写我对几十年父子关系的一点感想。

在理论上，我不同意胡适父母亏欠儿女的观点。在客观上，在我个人的行为做作上，我又确实亏欠了我儿子很多。

1980年，我儿子出生在三亚的一个陆军医院里，三亚有了名气后，儿子就以在三亚出生而自豪，爱说自己是三亚人。

儿子“生不逢时”，成了第一代第一批独生子女（1979年开始实行独生子女政策）。这就奠定了我教、养儿子的基调——“严”！必须严！除了严，还得严。理论依据是：孩子不能娇生惯养，独生子女更不能娇生惯养。子女多时，“坏”了一个，还有一群，独生子女“坏”了一个，就“坏”了全部，再无别人。

这个“严”字，又由我这个当兵带兵的父亲来执行，真就火上浇油了。在我的育儿经里就没有宽容包容两个字，从来都是从头严到脚的。从小到大，儿子对我的理解可能就是“不理解！” 不理解自己的老爸为什么总要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就不能多点笑，多点爱。

已经年逾古稀的今天，儿子已经步入中年的今天，问我今生最愧疚的事情是什么？我第一的回答就是亏欠了儿子，真不该对儿子那么苛刻！如果能重来，我绝对选择做个慈爱的父亲。

每一个父亲，都会对儿子寄予美好的希望，我也想儿子有出息，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能够自食其力，能够成家立业，不为父母添麻烦，不为社会增负担。这样，自己做父亲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倒是没有奢望儿子有什么大作为，因为我和老婆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大作为离我们本来就遥远。

和儿子的关系，前半段就是一个“欠”字。这个阶段从儿子很小的时候一直到上大学前。我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儿子已经4岁了，儿子小小的时候我并没有带多少，到6岁儿子上小学，我跟老婆约定，儿子生活的事归她管，儿子教育的事归我管，以免老婆妇人之仁，将儿子教养成了女儿。而我在部队带了6~7年的兵，多调皮的兵我也能让他服贴，我不愁儿子不听话，不信管不好儿子。

我管儿子主要是教他爱学习，守规矩，能吃苦，识大体，不乱来。用这个尺子来衡量儿子的言行，做对了只是点头默许，很少表扬夸张。做错了则是劈头盖脑的训斥，声色俱厉，有时甚至会大打出手，坚信“慈不掌兵”“棍子底下出好人”的我，从不对儿子“心慈手软”。这个观念和思维，是我10多年军旅生活的积累，也是我和父亲相处10多年（18岁后就当兵离开了父亲）的皮肉记忆，我在父亲身边10多年，没少受父亲的拳脚关爱，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小打天天有，大打三六九，我曾经极度的认为，父亲肯定是因为家中子女多，对我这个老小一点爱也没有，直到我当兵离家，父亲哽咽着不放我走，竟要我取消当兵决定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爱我有多深。直到我在部队能够适应强体力训练，能够适应严格的纪律要求，我才明白了父亲在我身上施展的拳脚是有成效的，如果像母亲那样，处处让我这个老小享受特殊待遇，我当兵的日子就要更苦更累。所以，后来我才感谢父亲，父亲对我拳脚相向，让我日后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时代轮转到了我身上，年代不同了，社会文明了，我比父辈更有文化了，棍棒拳脚教育的方式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不要说像现在这样，提倡父母与子女做朋友，至少也要少打骂多讲理。可惜我全部继承了父亲的衣铱，还加上了一套“军阀作风”。按照我定的“爱学习，守规矩，能吃苦，识大体，不乱来”，一丝不苟，严格要求，认真落实，哪一点不合我的要求，就会受到惩罚。以至于那时候，儿子在我面前是服服帖帖，言听计从，我说一，他决不说二，我说向东，他决不向西。我的一个脸色，一个眼神，也能让他害怕。

有一次，大概是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我先是将儿子狠狠打了一顿屁股，那决不是“轻描淡写”的打，而是郑重其事的打，打到红肿的那一种，然后让儿子在地上罚跪，跪了好久以后，他爷爷看着于心不忍，将他抱起，但儿子的两条腿一直是跪的姿势，不敢伸直，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命令。

这件事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今天还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在我心里，它不只是一个记忆，它更像一根刺一把刀搁在心中，时时刺痛。既有对儿子过于苛刻的愧疚，更有对这种粗暴蛮横教育的深刻反思。

现在，儿子按我的设计，成了一个能自食其力规规矩矩的人，一直在外企工作，多年的管理工作已经轻车熟路，薪金不高也有几万块钱一个月。同事朋友都夸我教子有方。我跟一个最要好的朋友说，不要夸我教子有方，这正是我今生最大的痛！

假如我不这么严苛，不让儿子一切听指挥，让儿子多一些自由度，儿子的思想会不会更奔放活跃一些，创新型思维会不会就多一些，儿子会不会比自食其力更有成就一点。

假如我对儿子不这么专横，儿子的规规矩矩，会不会能变得谦卑有度，不那么谨小慎微，更加善变自信呢？在工作和生活中是不是情感更加丰富，收获更多呢？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的教育方式再理智一些，多样一些，软和一些，儿子的成长轨迹一定会更宽畅通透一些，儿子的格局形象一定会更丰富饱满一些。

痛定思痛，与儿子的前半段相处，我真欠了儿子很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子之间也当如此。与儿子相处的后半段，我致力于还债，尽量多一些将欠儿子的还回给儿子。

儿子上大学以后，我就基本不管儿子了，以前管得太多，管得太严，现在我放手了，让儿子自己管自己。事实证明，儿子管自己管得很好，认真学习，阳光生活，谨慎交友，就像一列强劲的动车，稳健有序的行驶在自己的轨道上。

退休以后，我本来有很多打算，东东西西的，为国为家耗费了青春年华，不工作了，儿女也成家立业了，父母已经故去了，真该静下心来，好好为为自己，自己真正做一回自己的主，让有生之年过得充实，也不枉来这人世间一次。我想学摄影，我想学字画，我想去旅行，我想种花草……把生活过成开心的样子。

最后，我放弃了所有的想法，选择了带孙。以儿子儿媳的收入，顾个保姆不成问题，他们也愿意请个保姆，让我享受生活。可是，我坚持要自己带孙，我也知道人生是一次单程的旅行，退休后是人生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失去了，任何的希望和理想都是一句空话了。但是，宁愿牺牲再多，我也要带孙子。没人知道，我带孙子，不是为了节省那点保姆费，我是为了还儿子的债。我要把欠儿子的爱，还到孙子身上，让孙子代替他爸爸享受到我的爱。让儿子为他儿子和家少操一份心，让儿子多一点轻闲。

十年来，我带了大孙子，又带小孙子。不是像一般爷爷那样帮忙照看，搭个帮手，我这爷爷就是一个全职妈妈，孙子的吃喝拉撒睡全由我管，孙子也只要我，不要奶奶，也不要外婆，因为我带得多，带得用心。儿子儿媳工作忙，我尽量让他们少为家务操心，早上6点钟，我就过去为他们搞早餐，送他们上班后，接管小孙子全天的吃喝玩乐，晚上8~9点钟，将一切都安排处理好后，才将小孙子交到他们手上。周末我也让儿子儿媳多休息，我照样负责孙子的全部。在我的作息时间里，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365天满负荷。

每天都是连轴转，没有自己休息和自由的时间，身心俱疲，但是我乐于如此，毫无怨言，因为我在还儿子的债，每多做一点，我心里就多一份轻松，每当看到儿子赞许的目光和开心的笑，我心里就少了一份愧疚。

现在，我除了在美篇上堆积一些文字，没有别的爱好和活动。因为在美篇上堆积文字，可以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完成，每天凌晨4点多我就起床，写作一个小时后再去儿子那为他们准备早餐。日子过得很紧巴，一些老哥们都不理解，有的甚至认为我在自虐，有的认为我儿子摊上了一位好父亲，有的认为我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我自己坚定的认为，一定要这么做。人生在世，一切都是唯一的一次，我和儿子的相处也就今生这一回，再没有下次。就算真有来生，谁能保证上天还能把我和儿子安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