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代列车轰隆轰隆的驶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香港就要回归了。举国上下掀起的建设现代化强国的大潮,如同大海扬波,铺天盖地,气势恢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莽原如海,绿浪汹涌,无边无际。散落在田间三三两两的劳动者,如同海中漂浮的落叶,跟他们的祖先一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他们无休无止地重复着先人的弯腰蹶腚,舞动锄头,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老头老婆、他们的儿子儿媳,都在忙着侍弄自己地里的庄稼。忙铲忙趟时节,村子里的农民,居然都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呢。孩子们承载着父辈的希望,坐在教室里学习,期待着有朝一日考上大学,圆了祖孙三代的梦想。所以,庄稼地里根本看不到学令的大小孩子的身影,连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集中到乡里的幼儿园,过集体生活了。乡幼儿园跟乡领导的利益相关,只需下一个紧急通知,村民就是舍不得孩子,也得赶紧给送去。耽误了乡领导赚钱,是要罚款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哈拉干吐东洼子。绿草如茵,禾苗也如茵。各种各样的绿汇聚一起,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在生产队劳动的老一辈人没剩几个了。只有年近七十的古老六和他的长着泡卵子嘴的媳妇,在自己的地里锄草。离他们不远处,还有年过七十的王富贵也在锄草,一锄头下去,搂两米远。市面上有卖除草剂的,他们舍不得买,还偏坚持用锄头铲。真是坚韧不拔农民的典型代表,坚守着贫下中农的社会地位,习惯过清贫的日子,从不奢望过地主富农的日子。这两个可怜的人儿,行将就木了,还不曾亲手花过一分钱。古老六和王富贵二人,真是白托生一回人,不光不认识旧中国的袁大头,新中国的人民币也不认识。这辈子混的,除了干庄稼活,别的啥都不会。你看看他们搂锄头的那股劲儿,当代的年轻农民,也没有他们这么潇洒。搁从前哈拉干吐人的话说,那叫吊死鬼搽胭粉,穷打精神浪!当今的年轻人觉着不可思议:七十岁的人了,那点地还不舍得流转出去,偏偏自己种。你不种,国家还能饿着你?年年种地,兜里一分钱都攒不下,他咋还有心思嘚啦八嗖地浪?孙子辈的爱理解不理解,我浪我的,碍别人啥事?问我为啥浪?跟你们小嘎子说也白说,你们根本就不懂—— 一天三顿净吃大米白面鸡鸭鱼肉,过神仙的日子还不值得浪吗?小子,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兜里有没有钱能咋地?咱庄稼人不该把钱看得那么重,老话说了,钱是惹祸的根苗!你们一门心思往钱眼儿里钻,早早晚晚有你后悔的时候。听听这二位老农民说的这话,好像骨子里跟钱有仇似的。抱着这种心态混日子,要能发家致富,可就真见了鬼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富贵想象不出发家致富会是啥样子,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发家致富的事,在他看来,土里刨食儿的农民不可能发家致富,因为他们种的是不值钱的庄稼,而不是金豆子金疙瘩。就像房檐上叫唤的小家雀儿,不可能扶遥直上九万里,最终还是得从树梢上、房檐上落到院子里,从土里啄草籽蝇蛹蛆虫吃。小家雀儿当不了鸿鹄,老农民也当不了富貴人,这是一个理儿——生就的啥种就啥种,你再瞎寻思也白废。自打他老伴儿白牡丹去世后,他日夜憧憬的是土改时期丰富多彩的生活,期待着有朝一日,九泉之下跟那帮老人儿重新聚首,继续过那种快快乐乐的好日子。眼下,他孤零零地给女儿王桂霞看家呢。女儿蹽深圳侍候蓼红月子去了,一晃七八年了,也没个音信。要不是等女儿回来,我他妈早追白牡丹去了。真是老不省心啊,七十多岁还一根肠子八下拽。这个小王八糕子,你要是不回来了,就痛快告诉我一声,多耽误事呀!老东西铲着地想心事,眼角还滚出一滴嗒眼泪来,真是个老小孩了,眼窝子咋越来越浅了?动不动就好动感情,鼻子酸酸的,眼珠子出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老六跟王富贵不同的是不能任劳任怨,干着干着手里的活计,冷不丁地就火儿了,骂骂咧咧发顿冒殃——妈拉个巴子,谁是谁爹?谁是谁儿?小儿狼小儿狼,个个都是白眼狼。早知道他们这么丧尽天良,当初还不如把他们都甩到墙上喂蝇子呢。把屎把尿的侍候着,倒侍候成冤种了。妈的,你小子比吕春望还狠,他跟他爹十年断了音信,你就二十年不认自己的爹娘,你这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狗杂种!这火是冲他大儿子长友发的,那小子从打当兵,到转业结婚升官至今,愣没回哈拉干吐见他爹娘一面。又不是隔着千行百里,就盘江县城这么一胯子远,他都不回来看一眼,也忒铁石心肠了吧?古老六知道,儿子是嫌他爹是个没文化的穷农民,跟他那当县太爷的老丈人不般配。妈的,毛主席还高看咱贫下中农一眼呢,你们咋就这么瞧不上老农民?幸亏我古老六天生的没心没肺,不然的话,早叫这小杂种给气死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个人闷声不响地干了一气活才歇气儿。古老六用筷子串两个白面大馒头,端着饭盒朝王富贵走去。她老婆一屁股排到垅沟里,捧起瓦罐子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凉水,才把扒了三道绳锔子的破瓦罐,轻轻放到垅沟里坐稳,然后抄起二尺长的烟袋,装上一锅烟叶,点着火,美美地吸了起来。古老六走近王富贵说:富贵哥歇歇吧。垫补点东西再干。王富贵应着,左手提锄,右手摸起挂在屁股后边的刮锄板,把锄头板上沾的泥土刮掉,跟古老六并肩坐下问:今儿个能铲完么?古老六应声差不多,把手里的馒头递过来说:你也造一个暄腾的白面大馒头,饭盒里有鸡蛋糕。王富贵瞅一眼古老六的馒头,觉着跟自个老婆白牡丹的奶子一样,又白又暄,赶紧低下头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给古老六看。看看我摊的咸食,鸡蛋面糊加盐加黄瓜丝,连菜带饭都有了,你也尝尝?古老六忙说:那咱们换着吃吧,正好我尝尝鲜。王富贵说:不能换。只让你尝一个,剩下的我吃。白面馒头我不能吃,像你嫂子的奶子,我不忍心吃。"我的天啊,哥咋还有这脾气?不换就不换,这事整的,倒勾起哥想嫂子了。" 古老六怪不好意思,没话找话换了话题说:永泰哥也不知道蹽哪去了,怪想他呢。"王富贵分给古老六一张咸食说:蓼红说在深圳开公司呢,跟咱不是一路人,忒能作妖了,乐意做买卖就在咱县里做呗,偏跑到大南边去做。我也不知道公司是啥玩意,更不知道那玩意咋个开法。这辈子怕是再见不着人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富贵、孟孙永泰、古老六,三个从小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光腚娃娃,又在同一个生产队劳动了大半辈子,他们虽然出身于不同的阶级阵营,却早已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心里时时刻刻装着彼此,珍惜着相互的那段缘分。即使经历了残酷的阶级斗争,也始终如一地保持着那种,不是兄弟而胜似兄弟的友情。他们靠着友情应对世态炎凉,同喜同乐同忧同愤同心同德……这三个哈拉干吐老农民的一世情缘启示我们,人与人之间和谐共生的基础,来自于人的天性,而非阶级感情。不然的话,王富贵和古老六,怎么从心里排斥了八辈子贫农杨老尿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视深圳为福地——感恩小平同志在那里画了一个圈,感慨自己冒然决定南下闯深圳的幸运,感谢深圳赐予自己发财的机会,也感谢苍天有眼,让自己在深圳巧遇失散近半个世纪的妻儿……他认为,是深圳使自己实现了一次由老农民到资本家的华丽转身,虽然血管里流的,依然是农民的血液,但所思所为却跟先前判若两人了。比如夫妻二人坐飞机由深圳飞回松山,哪个农民肯这么祸害钱?可人家来钱有道,讲究时间就是金钱,"时间=金钱"成了人家思维的逻辑,节省了时间,也就节省出n倍的金钱。他爱深圳如爱自己的家,甚至远胜过他爸他妈。他诚邀田中雅子和孟孙华生加入他的永泰公司,赠她们每人五十万入股公司,封老妻为公司副董事长,封儿子华生为公司总经理。他觉得要把公司办好,必须得依靠她们母子的参与,人家专业又有商务经验,咱不依靠她们还靠谁。按理说他应该踏踏实实在深圳干下去了,但是,他还真觉得在深圳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鱼得水的自如,就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总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一点儿都不过瘾。深圳的水太深了,深得人五迷三道。饭庄里喝酒的,一伙一伙的比赛吹牛逼,都说自己在北京有大大的门路,大大的靠山。他怕自己不小心被人骗了,更不敢跟大官跟富人争利,甚至不敢跟达官贵人搭上关系,怕被他们坑了。他一连几天,以非正式的股东大会方式,跟她们母子二人商讨公司经营发展的诸多问题,在她们母子的启发下,脑子里渐渐的有了些眉目。他决定公司的一切就由儿子华生指挥诸项落实了,自己要带上老妻杀回盘江扑腾一番。为啥?因为盘江有他的人脉关系,凭借这种关系,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可以点石成金。他笃信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的道理。他说他回盘江采金子去,真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狂妄呢。用哈拉干吐老农民的话说,采金——那可是鸡巴头子挂镰刀,悬大搂哇。甚至,有人说他是屁眼子拔罐子,找作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唉,盘江采金业十有八九都赔得屌蛋精光了,偶有那么一家不赔的,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字儿一把而已,真的是好花不常开,好运不再来。采金古道上早已荒草萋萋,没了昔日的繁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是,孟孙永泰却于采金败象中发现,个体采金的还真的大有人在,特别有不少湖南过来的采金客,整天驾着条采金小船在河里到处游荡,即使不能网网有鱼,也不至于网网水中捞月。松山有那么一条僻静小街,一家挨一家的,都是他们开的金店。金店很小,孟孙永泰大部分都进去看过。不过是做金银首饰卖的小手工作坊,既卖成品也带料加工,兼收购沙金,生意还挺火爆,可算得走道捏虱子,真有㗏!孟孙永泰挺佩服那帮采金的湖南老客,一边采金赚钱,一边规避计划生育政策,随意自由繁殖,人家那才叫实实在在的事业家庭两不误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孟孙永泰采金是屁眼子拔罐子找作死的人就是战立功。他已经退休了,在家闲的浑身不自在。嗨,副地级的大干部,晚年活的还挺憋屈。虽然退休后成了普通百姓,他还是放不下地方高干的身价到大街上加入做小买卖的行列,他受不了城管工商税务人员的吆喝。他也不能加入退休的科级干部的行列,整天没事往市场或银行的台阶上一坐,说三道四乱发感慨,心里还时刻装着组织纪律性。孤寂的他,曾经领着老伴在国内四处游玩一阵子。但是,没有旅行家的兴致,到哪儿都找不到游玩的乐趣,只有人挤人的烦恼,便只好又回了松山当宅男,陪着老伴做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养花养猫养狗,虚度时光,夕阳无限好,珍惜第二春。其实呢,沉缅于第二春的浪漫,那才真是屁眼子拔罐子找作死呢。接到吕春望的电话邀请,他高高兴兴带着老伴去赴宴了。不过心里有点犯疑——老爷们儿凑一起喝个小酒,侃侃大山,为啥让带上老婆子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酒店才发现,原来是孟孙永泰带了女眷来了,吕春望也带了媳妇马淑华前来作陪。今日是孟孙永泰作东,一切安排妥了他才电话邀请吕春望的。吕春望听说带了一位新大姨来的,觉得很新鲜,所以特意告诉战立功必须带家眷赴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钓鱼台餐厅内外套间,有单独的洗手间。宾主握手寒喧后落座沙发上,孟孙永泰把老妻郑重介绍给大家说:我的结发之妻田中雅子。特意带儿子来中国认祖归宗的。我们在深圳市政大厅里巧遇。现任永泰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说罢将自己的名片和雅子的名片分发给大家。待他重新坐好,田中雅子站起来用汉语说:很高兴认识大家,请多关照!然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坐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哇——,日本女子,还结发老妻,还深圳永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才几年的工夫,这老东西就这等鱼龙变化,真走了狗屎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匪夷所思的变化,令战立功吕春望惊骇不已,慨叹万分。一个一生没离开过哈拉干吐小荒村的老农民,突然之间开了公司,还是在小平同志画过圈的地方注册的公司,吕春望和战立功感觉,这就是天方夜潭的故事!难道孟孙永泰是会奇门遁甲的世外高人?木头眼镜,真是看不透哇。改革开放的新时代,还真的无奇不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松山正大张旗鼓的招商引资呢,就有深圳的大老板主动送上门来,还能放跑你不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把茶几上放的两个礼品盒分发给战立功和吕春望说:我和雅子给你们各自带了一份小礼物,请笑纳。别看外包装是酒品的包装,袋内有盒,里边装的却是五万人民币。孟孙永泰说:每人五万红利,请笑纳。二位都是永泰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东,还请日后为公司发展献出你们的光和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战吕二位收了礼品道了谢,心中甚是欢喜,第一次尝到了钱生钱的滋味——无比舒坦,也被孟孙永泰人格魅力所折服。想不到念不到,像做梦一样当了小股东,觉着能为永泰公司出点力挺荣幸。吕春望决定,必须把大姨父推荐给市里的党政一把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吕春望问:"大姨在日本做什么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代答:"餐饮旅游。你大表弟孟孙华生开贸易公司。现在都是永泰公司的合伙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战立功说:"这么说孟孙大哥是中外合资企业的老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说:"徒有虚名而已,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经营项目呢。所以才跑松山来想辙,得为总部工程开工筹备资金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战立功说:"嫂夫人和令郎多给你投点不就解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说:"人家母子创下的财富,她们想给,我不是没脸要么?怎么着也得扑腾扑腾,尽一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嘛。四五年春末她们突然回了日本,我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人家守身如玉,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成人给我送回来,我哪有脸花人家的钱?我余生只为田中雅子效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这么一说,吕战夫妇对田中雅子肃然起敬,纷纷竖大拇指夸她伟大,同情她的不易,赞她贤妻良母。战立功便说一会喝酒得好好敬嫂子几杯。听说雅子毕业于东京大学又留学过美国,他们都把雅子当圣母崇拜了。一开始还把人家当不正经的女人看待呢,转头就把"不正经″当成了伟人的壮举。人啊,只注重结果,不在意过程,常常以成败论英雄。哈拉干吐的周雅芳被大队革委会主任玩弄了一年而成了工农兵大学生,由省委秘书而荣任省政协主席,谁会在意她在哈拉干吐的苦难经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活本就五味杂陈,不然的话反倒失去了生活的本真。就像他们喝的当地产的白桦汁饮料一样,具有浓浓的本土气息,清凉芬芳淡雅之中掺杂着桦树独有的清香,还有林海土壤的独特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无主题茶话会继续进行。马淑华趁着人们感慨生活的苦辣酸甜臭,拉着田中雅子的手说:"真是好人有好报。看看我姨,奔七十的人倒像四十岁人的面相,瞅瞅这手,白净细发滑溜,还跟大姑娘的手一样呢!"她细细地端祥着她的满头黑发,甚至伸手梳理她的双鬓,颇有鸡蛋里找骨头的意味,终于大失所望,没找到一根白发。不由得发问:"姨,您这是咋修行的?跟我姨父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在坐的人无不将目光聚焦于这对年轻的老夫妻,仔细打量着二位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容貌,慨叹爱情的神奇魅力——距离产生刻骨铭心的爱,也同样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美。相比之下,吕春望战立功两对夫妇真的有些自惭不如了——在人家二位的脸上,竟然瞧不到一丝丝憔悴!便虚心向孟孙永泰请教秘方。孟孙永泰笑而不答,吕春望战立功便不依不饶,有点像逼问一对新人谈恋爱经过似的。万般无奈之下,孟孙永泰做了这样的答复——顺其自然的心态!进一步分析说:"我们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思念着对方,便产生一种火炬效应——生命不息,爱情之火不熄。用情不专一,老想着升官发财必然累心,累心则容颜易老。人生易老天难老,奥妙就在于此。好了,请入席喝酒一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田中雅子夫妇一起敬老朋友们一杯之后,便张罗着让大家吃菜喝汤喝汤吃菜。无拘无束,荦荦大端。那种心态怎么说呢?还是借用哈拉干吐人的一句俗语来形容,您自己揣摩其意吧。像孟孙永泰夫妇此刻的表现,哈拉干吐人会用"有钱的兔子大三辈″来形容有钱人的心态举止。即使是有钱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之中也免不了骨子里的不卑不亢之气,也许就是当年红色资本家王光英所说的不可有傲气而不可无傲骨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咋的,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呢,何须怕官?官之爱财与民无异。官既爱财,也必爱乌及屋,心里想着得敬重有钱人。哈拉干吐老农民都知道人敬富的狗咬丑的,当官的不傻不苶,能不知道这个理儿?所以有钱人没有惧官心理,自然就会无拘无束荦荦大方。当然,有钱人趋炎附势者也大有人在。不过,那种趋炎附势只是有钱人要获取更大利益的手段而已,你可不能误以为有钱人都有舔狗的气质。所以本次无主题论坛的发言自然都围绕着谭主孟孙永泰进行。连世界霸主美国的总统都受制于华尔街财团呢,何况咱们这些压根就没有多少钱的各级干部?那时的干部跟人家富人坐一起,心里就没了底气,甚至有人干愿给富人当舔狗,图的是分一杯羹,或者换取富人的一分尊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战立功喝了几勺飞龙汤又造了两只炸得稀酥的林蛙开口说话了。不是张罗喝酒,老东西退休之后知道珍惜生命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往死里喝。他关心孟孙老板的买卖,所以首先发问:"孟孙大哥,这次来松山想干点啥?捯腾木材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撂下筷子问:"木材很赚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然!低价买进来,转手卖出去。要是开个木材加工厰卖板方材更赚钱。松山有头有脸儿的脑瓜活泛人,谁不整几盘锯破木头?″战立功抢着回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说:"我不想搞木材。既跟领导争利,又得找市场,还得贿赂铁路,太麻烦。我急等用钱,得找个短平快的生意。采金怎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不是屁眼子拔罐子找作死吗?″战立功心里话说的,嘴上却说:"采金跟打鱼一样,不是网网都有鱼,那得会找鱼窝子。松山采金发家的,我知道的只有麻氏双龙公司一家。如今兄弟二人逃债不知去向了。省里在这开的黄金公司已经赔得黄铺了,你可别想这个主意,那家伙是个无底洞。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富贵险中求。什么生意都有风险,采金自然也不例外。我听说松山市黄金公司对外搞承包是吗?″孟孙永泰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兄想朝弄朝弄?承包费一条船八十万一年,采一季金子没采着可就八十万打水漂了。″战立功直言相告,心里想,这老东西手里有俩钱儿,是不是故意跟我们装逼臭显摆呢?便又补上一句:"跟银行贷款,一百万人家只给你八十万,直接扣下了二十万。你就是采金挣了八十万给银行,还亏二十万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说:"假如我愿意出八十万采金一年,算不算你们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给点什么优惠政策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问,还真把战立功和吕春望给问住了。这种事都是直接跟招商局对接,然后由市长亲自拍板,松山严格执行行政一把手一支笔签字制度,别人谁能说得清?不敢越俎代庖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又接着问:"如果我想利用你们废弃的养殖基地养猪,盘活你们停工停产的啤酒厂,政府又会给什么优惠政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吕春望站起来给大姨大姨夫敬酒,大包大揽地说:"今天算是领略了农民企业家的风采。姨、姨父,下午我就给你们约见管财市长。敬二老一杯酒,祝心想事成马到成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松山市现任市长叫管才,曾亲自带队出去跑一圈招商引资,垂头丧气无功而返了。奶奶的,还没等咱们介绍完优惠政策呢,人家嫌松山自然条件差就一口回绝了。人家资本家也不是松山的傻狍子,明知道在松山投资会大大增加成本的,所以无论咱的优惠政策多么优惠,人家都视为套狍子的钢丝套,不肯伸首就范。站在人家资本家的角度去看,除非是傻子才肯来松山投资建厂。封山育林不产木头了,咱又找不到替代产业,既招不来商又引不来资,这不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陷入绝境了吗?奶奶的,松山经济简直就是瞎子闹眼睛,没治了。管才市长一下子愁病了,天天在办公室打着吊瓶工作,有接不完的电话请示,有无数的文件要看要签发,整得他整日焦头烂额,真想钻进深山老林躲个清静。市委书记高飞倒是每日都很清静,清静得天天在办公室里练硬笔书法,而且还真草隶篆样样都练,从来不干扰管才同志一心一意抓中心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管才市长接到吕春望的电话,如同听到天大的喜讯,当即回话说:晚五点钟,咱们和高飞书记一齐去见孟孙二位董事长。管才市长撂下电话,心里一高兴病去了一大半,立马薅下针头給党办主任挂电话,吩咐用最高规格接待贵宾。然后又给高飞书记挂电话通报情况,邀书记午后五点钟一起去见贵宾。高飞书记摁下免提键听管才市长讲话,笑呵呵的啊啊啊的应着,适当机会插话说——恭喜管才同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我一定准时过去。提个建议吧,你看六大班子的头头都参加接待,是不是显得咱们市更有诚意?管才赶忙接了一句就按书记说的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管才市长撂下电话心里想着,天天喊招商引资也招不来一个,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他要真能投资的话,啥条件我都答应,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也值!这叫开了松山地区招商引资的先河呀,弄好了会产生榜样效应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位 管才市长也够可屌以的。一九六五年考入省城的林学院学林机,学了不到一年,就赶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而投身于如火如荼的阶级斗争了,荒废了学业。一九六九年毕业时被分配到松山,莫名其妙地进了行署机关,既没被甩进学校教书,也没整到林场去锻炼,而成了直接服务于行署领导的小秘书,不但得耍笔杆子,还得随领导深入基层蹲点儿,便兼有勤务员加保干和卫生员的职责。他很勤奋,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在日常工作中,他很注重硏习办公室存档的各类机关文书,以理工男的视觉,快速掌握了每种机关文书的基本结构。文字功夫么,得益于中学的作文训练,更得益于三年多大学里写大字报、批判文章。他的词汇积累主要完成于文革那几年的口诛笔伐。别看整不出机械制图,很快就适应了机关里的舞文弄墨,并且渐渐悟出,给领导写讲话稿,必须得适应领导讲话的习惯和爱好。那个时候很讲究开大会,领导们也热衷于逢会都要长篇大论一通,以显示领导不是白吃干饭的,各各都很有文化,能说会唠。他便投其所好,常常挑灯夜战,为领导们赶写要念一个多小时的工作报告或什么重要讲话材料,每一次都洋洋洒洒,不少于万言,深得领导们的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从一个见习的小秘书,成长为领导们喜欢的大秘。职级也从普通科员升为副科、正科、副处,离职到省委党校参加一年的青训班培训后,到林业局干了二年局长,重回行署后便升任行署办主任、秘书长了。仲林书记调省里任职后,便举荐他当了行署专员,成了松山地区的行政一把手。摆在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处理好地委行署党政分设的关系——解决好一个槽子上拴住两头叫驴的问题,不踢不咬,和平共处。否则,将会两败俱伤,直接影响仕途。因此,虽然盛行行政领导负责制,管才专员还是遵循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重大问题总是跟地委书记高飞同志先沟通一下,经常委会讨论决定后才去组织落实,从不搞独断专行。管才同志以真诚换取了高飞书记的信任,两个人实心实意的往一个壶里泚尿了。这种党政分设情况下的党政一把手和谐相处,在盘江省各级机关里是不多见的。他相信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但他与高飞二人的合力未获尺寸之功——五彩经济之路的美好愿景瞬间化为泡影,整个松山市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所以,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管才专员一点都乐不起来,睁开眼睛全是闹心烦心的事。正应了评剧《小姑贤》里婆婆的那句话——一把钥匙响哗啦,里里外外我当家,当家莫欢喜,怂事乱如麻。当了全地区百十万人口吃喝拉撒睡的当家人,管才专员才明白他奶经常念叨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真谛——当家不是人干的活——当家操心损寿!他想当好人民的勤务员,他想在任期内让百姓衣食无忧,但是仅仅有良好愿望而已,对创造群众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没有一点儿行之有效的策略。就像班级里坐在最后面的板凳生一样,榆木脑袋一点儿不开壳。他和高飞分别带团队出去考察取经,国内除了西部地区的几个大城市以外都走个遍,还去了欧洲日韩新马泰,全他妈的走马观花雾里看花,鸡巴毛没学着,白浪费了那么多学费。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官的能力,甚至怀疑自己果真是蝲蝲蛄嗑箭杆,不是那里的虫虫。对此,他曾严肃地剖析过自己,得出如下结论:有决心有能力当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像周总理那样勤勤恳恳競競业业对党忠诚的好官。但是,缺乏创造性和开拓精神。只适合计划经济时期当一个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让领导放心的好官,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期,尚不具备当行政领导的能力——务虚尚可,务实乏能。当然,他并没有因为这个结论主动向组织上提交辞职报告,还赖在这个岗位上苦苦挣扎——遇到问题向上找组织,向下迴避、搪塞群众——不是我不给你们发工资长工资,是洪水一样冲击全国的"三角债″搅的家家没钱。你们没看见吗?行署小车班新添了两辆旧奥迪,就是行署讨债局讨回来的木材款,它它兑不了现啊,不能当钱花呀!管才同志没想到,人到中年的婆婆还得从思想上习惯上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那时候跟高飞换换,我干红牌他干黑牌呢。看人家现在省心落意羽扇纶巾风流潇洒多么自在——有好处落不下,有毛病找不着,平平稳稳,䞍等着任满升迁呢。我这厢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忧心忡忡,纵然前呼后拥威风八面,时刻应对的都是难缠的讨债鬼!管才便毅然决定:从今往后,就给"行政首长负责制″的前面加上一个"党委领导下的″,啥事都把党委拽进来集体决策,免得炒豆大家吃,炸锅我一个人的事。说老实话,值此时代重大变革时期,管才专员的心底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生不逢时的怨气。唉,原来搞阶级斗争的时候,咱可是叫一号来一号的干将,稍有个风吹草动,咱都能比较准确的把握阶级斗争新动向,从没站错队,也从没锋芒毕露讨人嫌,那真是左右逢源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由一个没学到什么真才实学的农家子弟,顺利完成了科级、处级、地级的三级跳,就此而论,一点儿不比"知识青年的优秀代表″邢燕子、董家耕、周明山进步得慢,进入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历史时期,我怎么就掰不开镊子了呢?明明心里很拥护党的工作中心转向经济建设,为什么在实践中屡屡碰壁一筹莫展毫无建树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管才市长经历了行署改市的自然过渡,在这个任上已经连续干十来年了。他心里很清楚,再这样继续下去,别说高升了,恐怕就得到政协去工作了,那就等于报废,干等退休了。人大都去不成,人大主任由书记一个人兼任,省里已经实施,用不了多久就会推行到市县。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眼下孟孙永泰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松山搞出一点名堂,干出一点业绩来。他把自己归入不作为的庸官一类,担心哪天中央一个令下来,或者降级使用,或者一撸到底去长为员了。他意识到,新的历史时期,鹦鹉学舌亦步亦趋的干部终将被淘汰出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参加了松山七常委的招待宴,就像吃了一包舒心散一样,浑身舒坦有劲儿飘飘欲仙,那心情恨不得像曹孟德一样横槊而歌,慨当以慷呢。高飞书记的致词他倒没往心里去,之后吕春望副书记敲边鼓的嗑却听个一清二楚,不曾忘记。那是他在我致词前提醒我的嗑——"大姨夫,您这次来松山可不能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应该像松树一样咬住松山不放松。″这分明是暗示我,要表达出来松山创业的意向,同时也见缝插针表明吕春望自己对高书记讲话的支持。每当想起七常委笑容可掬的轮番奉承,那种受到尊重的感觉,可比吃山珍海味飞禽走兽还要痛快得多。就像他在宴会上吃蘸酱菜那般,痛快得有滋有味,实实在在,美不胜收。他便回想着餐桌上那精美的竹篮中蘸酱菜种类齐全得令他咋舌——嫩葱香菜臭菜苣荬菜,燈笼萝卜小白菜,白萝卜皮婆婆丁,焯冻白菜黄瓜妞……不但小菜品种繁多,蘸料也五花八门,在花篮四周摆了一圈——老干妈牛肉酱、老干爹鹅肝酱、鸡蛋酱、猪肉酱、辣椒酱、甜面酱、红方汁、青方汁、海底捞汁、外加蒜泥韭菜花,真真让孟孙永泰感慨万千啊。老话说,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大米白面鸡鸭鱼肉的才造了几年呀,就都吃够了?下馆子吃蘸酱菜,是不是有点儿走道吐血狂伤呀?也不能批评当官的公款吃喝吃狂伤了,人就是这种怪物,吃五谷想六谷,吃鸡巴想脆骨,欲望无穷尽,时时刻刻都在更新。就说从前的皇上吧,后宫佳丽三千人,应该够他使唤了吧,那他为啥还要到乡间寻访村姑呢?兴皇上恋村姑,就不兴臣子吃蘸酱菜吗?孟孙永泰对站在窗前看景致的田中雅子说:中国人把大米白面叫细粮,这才吃了几年细粮啊,就有营养专家出来说话——光吃细粮不利于健康,应该吃杂粮。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胡说八道么?谁想吃啥他自己知道,用不着别人瞎操心。那猪在甸子上哄地梨吃,还有时掠几口苣荬菜吃呢。还有人提醒大家说高盐高糖不好,得低盐低糖。要这么说有理的话,当年的老百姓也用不着冒死给红军送盐送咸菜了。田中雅子扭头瞅他一眼没有搭茬,心里话说,你这不是推横车不讲理吗?专挑没用的闲事钻牛角尖。"永泰,这几天也了解差不多了,采金风险那么高,你为啥偏偏选中了采金呢?″田中雅子说着转回身来盯着孟孙永泰,期待他给个合理的解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坐过来,听我慢慢跟你说。″孟孙永泰伸出双手欠身欢迎雅子坐过来,握住她的双手悄声说:"第一,有吕春望帮咱看金矿勘探资料。他是咱的亲外甥,肯定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他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在铜矿从一个小技术员干起,踏遍施业区每一个角落,把矿产资源重新普查个遍,一直到当上矿长矿党委书记,有二十多年采铜的经验,让他给咱选点值得信赖。第二,金价看涨,估计到咱们卖金子的时候能突破百元一克。这个价格太有诱惑力吧?市面上私收散金儿才五十多元一克,银行现在的收购价也只有六十多元一克。我们有了采金执照,可以正大光明收购一些散金。第三,有稳定可靠的买家银行,不愁销售。第四,估计优惠条件我们能争取到由松山黄金公司负责保正采金设备正常作业,人员工资由双方共同承担,这样在材料费人员工资上还能节省些。五、有望无偿使用黄金公司办公大楼,这样咱们公司在松山就有了立足之地。六,有望实现借机生蛋,享受无息贷款。综上所述,同样的承担风险,我们为啥不挑最赚钱又不与他人争利的事干呢?整几盘鋸破木头挣钱是挺好,你没看见街边子到处都是木材加工点吗?那可都是当地有实权的大大小小的官们的来钱道,咱不能跟人家抢饭吃,懂不懂?侵占人家的利益,人家就会对咱下手,那咱就没法在这创业赚钱了。另外,卖木头铁路上也勒卡,车皮难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雅子仍有顾虑地问:"可是咱们对采金一窍不通,也管不明白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有啥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聘个工长代管就行了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想聘吕春望吗?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哪行,人家是副书记,还得奔书记使劲呢,咱不能耽误他的前程。要聘也得等他退休。我现在就想聘市黄金公司的经理给我当工长。一个月给他开一千,他还不得豁出命去给咱干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搂着爱妻想入非非,陶醉在受人尊重的畅快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松山市通往乌勒山金矿的林间公路上,几辆越野车飞速行驶。无人区驾驶,司机可以不考虑减速限速的问题。日暖风和的四月天,林间依旧冰封雪覆,唯有柳树枝条上,一串串膨胀的毛毛狗,传递着银灰色的春天信息。皑皑白雪被中午的阳光晒得有些消融,绵白糖似的积雪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莹中杂着污痕。孟孙永泰发现,陪同他去采金点实地考察的官员们,从管才市长到其他官员所穿的羽绒服,都是自己当年来松山推销的羽绒服——一样的款式,一样的涤纶混纺面料,一样的风雪帽,胸前都有红色的"松山″二字。那是战立功专为副处级以上的干部买的专用劳保品,另外还配一双皮毛一体的牛皮鞋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越野车在林海中颠簸,坐在车里的孟孙夫妇,时不时地随着车的颠簸晃来晃去。他怕磕了雅子的头,便让她卧到自己怀里用双手护着她的头。由此他才明白管才市长为什么被随员请到付驾的位置上去坐,原来怕掂了市长尊贵的屁股,特权无处不在。孟孙永泰叮嘱司机说:"师傅您可以慢点开,太颠了。不必紧紧跟着前边的车。″桦树的枝条轻轻拂过车窗,枝条由冬的僵硬变得有些柔软,芽包有米粒儿大了,叶就孕育在里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中午管才市长陪孟孙永泰夫妇吃的招待餐,并且留下市黄金公司的经理林如是一同进餐。席间,管才市长一再指示林如是要全力以赴支持孟孙董事长,把办公楼腾出东头三层给他们用。林如是点头应着,心里想——反正公司已申请破产了,员工大部分自谋生路去了,正愁办公楼里没有人气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孟孙永泰夫妇这天没有看电视,早早休息了。老夫妻还像年轻人一样同床共衾的裸睡,肌肤相亲身心愉悦睡得香甜而又踏实。孟孙永泰夜里做了一个梦——一位鹤发童颜的老汉长袍大袖腾云而来,老汉手执云帚慈眉善目,衣袂飘飘云游于天地之间。孟孙永泰仔细打量老汉相貌,颇似电视剧"封神演义″中,蓝天野扮演的那个姜子牙。不由得心中疑惑:这老爷子闲来无事,莫非又往渭水垂钓?不对,神都封了,应该是巡视各路神仙忠于职守的情况吧?看他那神态,倒像是毫无目的的闲逛,莫非退居二线等待退休有些失落?唉,神仙也免不了世俗的困扰。这老汉终于降落凡间的一处辽阔水域,烟波浩淼宛如八百里洞庭,只是湖中碧水连天,并无苇蒲莲菱等物点缀衬托,甚无情趣。老汉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粒莲子,塞进嘴里轻轻一咬,取出来捏在食指拇指之间亮给众人看,老汉回眸那么俏皮一笑,端庄大气的姜子牙居然幻化出济癫的模样,对,就是游本昌饰演的济公活佛相。他将那枚被他咬裂缝的莲子抛进湖中,便消失于岸边的蒿草之中。蒿草由青转黄,反复三次,孟孙永泰发现湖中仍是旧时模样,碧水一片,无苇蒲莲菱。莫非济公抛入湖中的不是莲子而是他从身上搓下来的皴丸?不然为何三年不见莲叶踪影?真真的怪异,神仙总好愚弄人类!孟孙永泰沿湖而行,苦苦寻找该有的莲叶,哪怕只有一根尖尖角也好。他餐风宿露绕湖寻找,不厌其烦。终于有一天发现了一枚荷叶的尖角钻出水面,便以草为蓆以天为被守望着那刚刚钻出水面尚卷着的荷叶,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期待。期待中,孟孙永泰看到济公搧动他的破芭蕉扇,神色庄重地对世人讲——希望,不只以时间为代价,也以希望者的心血为代价。你要看到希望的美好,就要坚定不移地维护希望的存在,来不得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孟孙永泰像期待儿子快些长大一样守望着那卷荷叶,日出日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尖尖角终于由一而二而三,渐渐的,接天莲叶无穷碧,一个新世界出现了。孟孙永泰游于碧波中,头顶莲叶,手抚出水芙蓉,亲吻着荷花箭,欣喜若狂。鱼儿在他的身边嬉戏,成对的鸳鸯互相梳理着羽毛,求偶的野鸭呱呱呱,丹顶鹤高傲地掠过头顶飞向远方。孟孙永泰高喊:雅子——你快来——我们采莲蓬!你等着,我给华生抓两个大螃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无法从荷花池中的孟孙永泰的面相来断定他的年令。那行为与举止倒像学垂纶的蓬头稚子。梦,真的很神奇,可以时空穿越,可以人神相会。梦,真的很美妙,古稀老儿演绎童趣,无忧无虑,天真烂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田中雅子翻身面对酣梦中的孟孙永泰,伸出玉指按着他的鼻尖问:淘气包子,又做什么美梦呢?把脸贴到他的脸上,感应了他的温暖、他的幸福、他的快乐。她想到应该起床写一份抵押贷款申请,然后给丈夫备一份他喜欢的早餐。她亲了他的唇,若蜻蜓点水一样,悄悄下床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旭日东昇,正是晨练者整装待发的时刻。管才市长拨通工行行长的电话,说了一句现在出发,撂下电话,晨练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松山世纪广场的塑胶跑道上,管才市长和市工行行长并肩跑来。市长管才很严肃地对行长说:深圳永泰股份有限公司决定为松山经济建设干点实事。你可不能把孟孙董事长给我吓跑了。先给他一百万的无息贷款,不许收回扣。市府给他担保贷款。他如果对你说出半个不字,你这行长也别想干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莽原上,一列绿皮火车风驰电掣。车厢里坐着第一次走出哈拉干吐,又第一次坐上火车的孟孙有金。他收到孟孙永泰的电报,把承包地流转给他老弟孟孙有财,就急三火四坐火车奔松山了。他对着车窗往外瞧,诶呀妈呀!同是一片蓝天,同是一块土地,人家这农村咋整的这么好呢?清一次的红砖房不说,还他妈的牛羊鸭鹅成群地赶出来放牧呢!奶奶个逼,咱哈拉干吐养一只鹅得往大队交五块钱税呢!住砖房的还只有吕春生和郝美蓉一家。盘江县咋就永远跟不上国家发展的节奏呢?火车疾驰的咣当声,把孟孙有金的脑袋咣当开窍了,他突然意识到,哈拉干吐人之所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就因为死心眼子,一条道走到黑。光知道种地,别的啥都不知道想。不分年老年少的,都他妈鸡巴熬汤一个屌味。就说古老六和王富贵吧,一个分了地光种麦子吃大饅头,等到市面上光卖大米白面了,他又改种苞米了。另一个五谷杂粮啥都种,搞纯粹的自给自足。他们唯一的进步就是用化肥了。也是被逼无奈没法子——人屎让狗吃了,狗屎它拉完埋上了,猪鸡鸭鹅养多了没地方卖,养少了也攒不下多少粪。没有农家肥,你不买化肥用,他能打粮食吗?人家都改种水稻了,这二位还坚持种苞米呢,犟得跟牛一样,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万元户,想都别想,䞍等受穷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开窍了的孟孙有金,怎么也解(xie)惑不出他永泰大哥电报催他去松山的意图。但他相信大哥是为他好。这个堂兄比亲兄弟亲。</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