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黄河外滩的风里,《黄河大合唱》的歌声在艰难地升起。那旋律像一位鼓书艺人,心里翻腾着却开不了口;又像一只伤痕累累的鸟,用嘶哑的喉咙执拗地歌唱。浑浊的浪涌来,如同千万双带血的手,在历史的琴弦上重重地拨动——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用最深的创伤谱写着最壮烈的音符。</span></p> <p class="ql-block"> 老舍笔下的鼓书艺人方宝庆,在茶馆的残灯下抱紧了琴。他多想为那些衣不蔽体的孩子唱一段《岳母刺字》,唱山河永固的血脉,唱铸铁般的脊梁,可喉头偏偏噎住了千钧泥沙。那是1937年的北平,侵略者的铁靴碾过城砖上的苔痕,他想起汉口扬子江畔,那只叫"民生"的白色小江轮在炸弹溅起的血浪中沉没;想起琴珠轻浮的表演如何被众人追捧,而自己饱含家国情怀的唱腔却无人问津。他猛地醒悟,沉默不是懦弱,而是等一场春雷刺破寒冬的茧。</p> <p class="ql-block"> 艾青笔下那只不屈的鸟,翅膀掠过焦土时抖落的不是露珠,而是混着血丝的硝烟。它的喉咙被战火灼成漏风的竹笛,却仍固执地衔着带刺的玫瑰——那花刺上挂着半首未唱完的《义勇军进行曲》。圆明园的废墟里,马刀劈开的琉璃瓦折射着奇异的光。佛头沉入荷塘时,淤泥中突然绽开的睡莲,花瓣上凝着《南京条约》的墨渍。有个独臂匠人将炮弹皮熔成银铃,挂在流民孩子的脖颈上。风过荒野,铃铛声渗进土地的裂痕,长成千年后仍在发芽的星光。</p> <p class="ql-block"> 穆旦笔下那双带血的手,掌纹里流淌的不是泪水,而是熔化的青铜。它们从战壕里捧起破碎的《楚辞》,在弹坑边缘种下诗句的幼苗——每片新叶都镌刻着"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的铭文。八年抗战的雨夜里,西南联大的师生裹着油布赶路,背篓里的《诗经》在茅草棚的黑板上重获新生;解放战争的雪原上,炊事员老赵用冻裂的指尖捏紧最后一把小米,熬出的稀粥倒映着天安门的轮廓。当染血的绷带扎成风筝掠过长江,南京城的钟声骤然划破长空。</p> <p class="ql-block"> 如今黄河外滩上,孩子们用泥沙捏塑着带翅膀的城门,稚嫩的手指在滩涂上勾勒出二七塔的剪影。一阵风掀起半页《黄河大合唱》的残谱,水雾中的音符如星火闪烁。这涛声里沉淀着百年沧桑:从兰州中山铁桥见证的民族磨难,到《黄河大合唱》燃起的抗战怒吼;从河套平原的春耕号子,到小浪底枢纽的现代交响。母亲河的每粒泥沙都镌刻着不朽的旋律,当新泥裹挟着旧梦奔涌,便是中华民族永不停歇的和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