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她的传奇还在

布衣江南

文字/布衣江南

摄影/雅克

来上海的第一个周末给了张爱玲的常德公寓。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比如《金锁记》、《流言》、《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等都是在这座公寓里完成的。这里也是胡兰成第一次拜访不遇，从门缝里塞纸条、自报家门的地方。​如今，常德公寓601号房早已几易其主，自然不便上去叨扰。但还是忍不住从后门悄悄爬了下楼梯，想象着70多年前，张爱玲每天就从这里上下，又或许大多时候是坐电梯吧，那种推拉的老式电梯，文艺片里男女主人公分手的时候，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在电梯里徐徐上升，就象当年张和胡，二人初识的时候，很多次这样的相见、离别，一层层楼，慢慢往上走，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许多人不喜欢胡兰成。我没那么非红即白的爱憎，不过，我买他的书的确是因为张爱玲。张爱玲与他的那场“低到尘埃”的恋爱，许多人为张爱玲不值。其实，爱情于她，不过是“噢，原来你也在这里”。遇到了，爱就爱了，无所谓值不值。我一直觉得，他俩还是真心爱过的，我在胡兰成写给张爱玲的信中看到过这样一段文字：“三国时东吴最繁华，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爱玲，你的房里亦像这样，有兵器”。哈哈，房间里有兵器？我想应该是张爱玲逼人的才气与锐利的思想割到这个男人了吧，让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终于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也一直觉得，张爱玲是喜欢上海的，她人生的传奇，最华丽的那一章，就在这个浮华的城市上演。她也是喜欢公寓生活的，否则，不会写出那样生动的《公寓生活趣记》。她是那样的喜欢听市声，无论是街道上的喧声，还是夜间电车回家的“克林克赖”声，都在她耳根底下，分外清晰。她是一个非得听见电车响才睡得着觉的人；她是那样贪恋人间的那口烟火气。无论如何，听见门口卖臭豆腐干的过来了，便抓起一只碗来，噔噔奔下六层，追到远远的一条街上去。那时的她，穿着奇装异服在印刷厂和公寓间穿行，听印刷厂机器“刷刷刷”都在印着自己的书。然后，在公寓的顶楼上与炎樱拍照说笑，享受着成名要乘早的欢乐。

常德公寓一楼有家带院子的“千彩书坊”。小院在民国时期是一个小花园，据说张爱玲经常去这个小花园坐坐。因为她家在楼上，写作累了，不是去小花园，就是去楼顶晒太阳。她从楼顶望浦江，以此获得作品中的新灵感。

来常德公寓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寻找张爱玲记忆。这一点，没有谁比“千彩书坊”做得好。

走进“千彩书坊”，一张张深咖色小方桌和黑色皮椅，墙角的留声机，书架，让这个空间充满随意摆置的灵动和精致的复古。墙上，是张爱玲姿态优美的各种画像，半身、全身，油画、水彩，有的似蔷薇般浓墨重彩，有的如夹竹桃般清冷文艺。尽头，是张爱玲玫红色的剪影画。张爱玲很沉静，象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冷地观察着每一位进出的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用说。说什么呢？留声机反反复复的低吟浅唱就是一切。

门口吧台前，老板娘妆容精致，曼语轻言；咖啡师帅气缄默，不苟言笑。墙上是张爱玲书单主题的咖啡和茶饮：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海上花，她的城……一切都很张爱玲。我一直不爱咖啡，浅浅几口就会让我心动过速，但还是坐下来，点了一杯“红玫瑰与白玫瑰”，张爱玲配得上这1分钟98的心跳。

端上来的咖啡杯，高高低低，是红玫瑰。托盘中央印着一句话：噢，你也在这里吗？咖啡拉了花，沿杯边撒了细细的玫瑰花粉，杯底藏着几片用蜜腌过的玫瑰花瓣，放嘴里嚼一嚼，花香蜜香咖啡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得益彰。这款咖啡虽售价不菲，但匠心独运，细节温暖可人，也算没白顶着“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名头。

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好巧，是我最喜欢的《色戒》。每次捧读，都对王佳芝的结局唏嘘不已。易先生的那枚“鸽子蛋”真害人，让王佳芝在最后关头鬼使神差地说出来“快走”两个字。或许是女人天生就很难抗拒钻石的光辉，又或许是那一刹那易先生眼底涌动的柔情，让王佳芝忘却了她的初衷。然而，逃生成功的易先生却亲手把她送上了绝路，从此，剧情落幕，爱恨入土。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似乎女人一旦付出了真情，那代价必定是之后的她无法承受的。如果说王佳芝是鬼使神差，那葛薇龙简直就是飞蛾扑火，鬼迷心窍。《沉香屑第一炉香》中，女学生葛薇龙狂热的爱着乔琪，她浓烈而炙热的情感让以人渣自居的乔琪都感到歉疚，觉得自己玩弄这样一个女人属实卑劣不堪，薇龙却让他无须愧疚，她说道：“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赌徒是买定离手的，愿赌服输，葛薇龙是明知必输却身入情狱。

千彩书坊面积不大，但张爱玲的作品收集得很齐全，令人感动。感谢这个城市的一隅里还留着张爱玲的记忆，给热爱张爱玲文字的人一种停留。这座城市也因为有了曾经的她，仿佛又生出些朦胧的亲切感。因此，来上海，都想到这里看看，不为感谢，不为致敬，只静静地点一杯咖啡，分明，她的传奇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