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童年的摇篮曲和清明上河图(一)</b></p><p class="ql-block">编辑于 2014-6-30 11:29</p><p class="ql-block"><b>一,摇篮曲</b></p><p class="ql-block">1,头枕着工厂出生</p><p class="ql-block">1944 年正月十九我出生,是父母的第七个孩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五十五岁的父亲略通周易,算了我的八字之后对母亲说,这个孩子不该来。我家后院有一位教私塾的包先生与父亲交好,为纠正我的八字,包先生为我取名“隽”。但是似乎无济于事,以后这个家仍然发生了许多事情。</p><p class="ql-block">父亲的工厂,“聚盛德切铁工厂”,二尺见方的七个立体大字镶嵌在高大的大铁门上方,位于长生街和鞍山路的拐角一个地块上。工厂独资,加工能力在大连甚至东北的同行业中举足轻重。</p><p class="ql-block">父亲建立工厂的同时也给我们打造了一个温馨的家,工厂和家在一起。临街座西向东黄瓷砖镶面的楼房,我们住在楼上,楼下有工厂大门和账房等等。楼房和厂内的西屋、厂房、老账房和后院的十几间平房,总共54间,我们习惯上把这一块家园统称为长生街5号。</p><p class="ql-block">由于工厂和住家在一起,所以在楼上出生的我,头枕在机器轰响、汽车喇叭笛鸣、工人吆喝、马蹄声碎之中,声响交汇在一起组成了我儿时的摇篮曲,天天月月和年年,伴随我生、伴随我长。</p><p class="ql-block"><b>2,没有父亲之后的童年</b></p><p class="ql-block">听二姐说,父亲多次告诉孩子们“不管什么党什么派咱都不沾,咱就干活挣钱过日子”。例如,华人商会多次邀请参加管理他都婉言推辞。尽管如此,躲不过后来诡异的阶级斗争,1946年年初父亲愤而辞世。此话后续。</p><p class="ql-block">母亲搬出她的卧房--北间,带着我来到我们称之为里间的卧房与哥哥姐姐们一起。</p><p class="ql-block">楼上11间房间,从北向南依次是:“北间”两间--母亲的卧房;“外间”两间--饭厅;“里间”两间--我们的卧房;“小套间”一间--是大姐和二姐的卧房;再往南一间,是工厂大门洞上方,原是家庭教师给大哥上课的书屋,后来改为家庭厨房;最后三间,我们称为"南屋", 原是父亲会客的客屋,后来母亲专用供奉纪念父亲,平时锁着。</p><p class="ql-block">父亲以毕生的精力为我们打造了一个结实而又温馨的家。父亲的卒然辞世,我的童年似乎没有受到明显影响,因为母亲接替父亲顶起了工厂的天。母亲从楼上来到楼下,截止1953年底,几年中迸发出她罕有的能力和倔强。她坚守一个信念:父亲的工厂不能倒,用以供三个儿子读书,读好书,留学,当医生。这是父亲在世时的心愿,也是她的目标。父亲留下的机器,以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大小订单不请自来,包括大连那些全国闻名的国营企业。工厂业务繁忙,母亲在机器轰响中跟着忙碌。她扭着小脚,丰盈的身影在工人中穿梭,指点,她那脆响的嗓音,在轰响的机器声中分外鲜明,像是交响乐中的高音,是我记忆中的摇篮曲的主音。</p><p class="ql-block"><b>3,摇篮曲的时代杂音:大喇叭、收音机、留声机和风琴</b></p><p class="ql-block">我家地处工业区,对面的十八厂(后来的机床厂),后面的油嘴油泵厂,还有更远处的什么厂,一个个大喇叭在白天争先恐后地播送着当时的流行歌曲:“苏联老大哥,好处实在多……”,“太阳~一出唉咳哎,哎咳哎咳……”。</p><p class="ql-block">记事之前家中就有收音机,据说是美国货,我常常爬到收音机的后面找,想从那些大大小小的小管中找到那些又唱又说的男男女女的人们。</p><p class="ql-block">一台留声机,一箱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歌星的唱片。外面的大喇叭铿镪粗懭,家里的留声机依然莺声燕语。</p><p class="ql-block">不论大喇叭还是其它, 我都听得一往情深,有模有样地学唱,那时没有像现在这样五音不全.。</p><p class="ql-block">哦,还有一台日本产的风琴, 和大姐买的三本歌集“大家唱”,我照着自学,居然能弹出好多革命歌曲。</p><p class="ql-block"><b>4,摇篮曲里的读书声:私塾</b></p><p class="ql-block">刚记事,听着三哥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心中默诵,待到我也入到私塾,已经会许多。好像话还说不多的时候就开始了认字,按照笔划多少选学,但是常常不明白日和曰,子和了,为何不一样,一定是书印错了。四岁或者更早,姐姐带我到了后院私塾包先生处,包先生给我特别的礼遇,坐在他的炕上,用他的小炕桌。我很小,小得坐在炕上看不见炕桌上的书。姐姐们给我缝了一个大垫子,小半尺厚。</p><p class="ql-block">私塾里十来个孩子大小不一,大多数时间是在座位上大声朗读大声背诵,声调高低粗细不一,大合唱一般,很响。在这个工业区里,包先生将齐鲁文化植根于这群孩子的心田中。</p><p class="ql-block"><b>5,童年的舞台:楼顶平台</b></p><p class="ql-block">住家在工厂,院内全部用于工厂. 农村出来的父母离不开泥土,便在楼顶平台修了一个不小的花坛,大概有四米乘十米大小,半人高。待到我记事时已经没有了花,只有一棵野生葡萄树。当年父亲种了两颗葡萄树,很甜。 父亲离世之后老葡萄树死了,在老根上长出了一棵野葡萄, 果实极小且酸涩,但野葡萄树不以人们的忽略而自馁,长势繁茂生机盎然,夏天枝叶沿着花坛旁的平台铁栏杆攀延好远,为平台增添一片绿意。</p><p class="ql-block">平台北面一个木屋,里面堆放杂物之外还有个儿童用的小自行车,是父亲买给大哥。</p><p class="ql-block">木屋旁有个一人高的鸡舍,里面两层鸡窝,是父亲为来自农村的母亲所设。</p><p class="ql-block">花坛旁有养鱼池。</p><p class="ql-block">还有父亲立起的一个大木架,栓着一个秋千椅子。</p><p class="ql-block">——平台,处处遗留着父爱。</p><p class="ql-block">我稍大后平台是我想象中的舞台,我自编自演,或唱或跳或扭,自我陶醉。</p><p class="ql-block">每当读起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与三味书屋", 便想起我们的楼顶平台,同样的感受。</p><p class="ql-block"><b>6,鸽子咕咕咕咕叫</b></p><p class="ql-block">大铁门门洞里上方三面,绕着三排鸽子窝,每排上下两层,是我父亲为它们安的家。起初是买了几对,后来繁衍成一大家族,飞起时上空一大片,最后总是停落在平台上走台上厨房前,歪头歪脑咕咕咕咕地叫着等待食物,楼顶平台的木屋里有几大铁桶的玉米粒。我在异乡虽然鸽子并不罕见,但少有这么大的鸽群,可能没有这么集中的缘故。</p><p class="ql-block">每当看到鸽子我都不由得止步,看着它们吃食,看着它们萌萌的神态,听着它们咕咕咕咕,心中有着亲情般的温柔。</p><p class="ql-block">长生街5号,就像我童年的摇篮,我听着各种互不相干却又和谐无比的声音,是我的摇篮曲,伴我长大。</p><p class="ql-block"><b>我的摇篮曲在1953年息声。</b></p><p class="ql-block">1954年,那开动起来轰轰作响的大机器,和大嗓门的工人们去了大连机械制造厂。多年后,听说机器被遗弃在厂院中,哑然。</p><p class="ql-block">我们被强行迁入楼上南屋,租住。</p><p class="ql-block">后院的住户们自从1954年房产没收充公开始收缴房租,私塾包先生负担不起回了山东,同年病死。后院不再有学童们朗朗的读书声。</p><p class="ql-block">1958年我家离开了我童年的摇篮。2003年我回国探亲,第一次回长生街5号,怯生生地,楼内院内住满了人家,拥挤不堪,满目狼藉。楼顶平台花坛不知去向,盖满了违章建筑。没了鸽子的咕咕声,不知是被吃光还是另寻出路。尤其,没了母亲那爽朗的嗓音。</p><p class="ql-block"><b>我的摇篮曲再也听不到了,它因父母而来, 随父母而去。它飘去了天边,为天堂中的父母伴唱。(草稿)</b></p><p class="ql-block">2014年6月27日</p><p class="ql-block">浏览18次</p><p class="ql-block">MEIYEE:</p><p class="ql-block">2014-6-28 19:29</p><p class="ql-block">非常喜欢看梅姐写的回忆录,里面都是最现实的生活点滴,有几多辛酸、也有几多欢乐。写吧,把这些记忆都写下来,出本书留给后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曹隽卿 回复 MEIYEE: 美颐,谈何容易.这几天什么也做不成,整个是回忆.</p><p class="ql-block">MEIYEE 回复 曹隽卿: 我能理解,我也是很想写下自己的回忆记录,却没能实现啊。没您的才气啊!</p><p class="ql-block">曹隽卿 回复 MEIYEE: 美颐,手是练出来的,回想09年我初次上网,很幼稚,好在有朋友支持,一路走来自己觉得无所顾忌了,想说就写,为自己为先人也为后人.我很想念我的母亲,当我的女儿们到了我这个年龄也会想念我,我把文字留给了她们,想念就会有所寄托,等于我还在她们身边唠叨。不会像我现在这么想念我娘却想得没着没落.</p><p class="ql-block">49姥姥:</p><p class="ql-block">2014-6-29 10:13</p><p class="ql-block">姐,你描述的屋子我现在有了方向感,以前总不确切长生街5号倒底是朝哪里。</p><p class="ql-block">一间间用途各异的屋子、私塾(一说私塾就好想象包先生应该穿长衫的,我只知道你很小就会读书、打算盘,以为是跟大姐学的,原来受教于私塾先生啊,吃小灶哈哈!)、空中楼阁花园(现今多少人羡慕得流口水的)、鸽子、更有那机器轰鸣------</p><p class="ql-block">那一带确实是工业区 ,一家家不同的工厂,发出不同的轰鸣声,我很喜欢听,很陶醉地听,并想法设法找到一点点窗缝往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器,在干什么,能发出这样有节奏的声音?1953年(就要上学那)前后,我常常去我姨妈家玩(姨妈家没有女孩子,很喜欢我),姨妈家在长生街5号往东行两站地的北京街教堂的后身,为了多看些光景(把看工厂听机器当成看光景),多听些机器的响声,我不斜着穿过博爱市场,而是耗8分钟直接走到五一广场(我家已从五一广场电车道边的中国房搬到中山公园南的日本房,那是一次政府行动,说是建大商店,如今也没“见”啊,看来只是当时的形式),然后再向东顺着电车道东行,一路沿线有多家工厂任我看、任我听------为此,我耽误了时间不说,连妈妈让我带给姨妈的糕点也所剩无几(因我只知道玩,布包袱旁边有小口子,颠来倒去的掉出去好多块,那是没有塑料袋或是纸盒包装)------</p><p class="ql-block">姐,回忆是幸福的、是甜蜜的、 能短暂的让人忘却病痛,甚至嘴角挂上你并不自觉的微笑,但,回忆也是酸楚的,酸楚得心跳异常、他(她)们的样子就在眼前------于是眼睛湿润了------接下来就是闭上眼!任他(她)们的影像在关闭的眼幕中多停一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曹隽卿 回复 49姥姥: 世光,你的手打这么多字,我都替你疼. 包先生穿短褂不穿长袍,裤腿脚脖绑扎腿带,瘦削,较矮,山羊胡子,很严肃. 回忆像梦,真不愿醒.或者希望现在是梦,梦醒又回到从前.</p><p class="ql-block">山民:</p><p class="ql-block">2014-6-29 14:07</p><p class="ql-block">听你讲故事,美好的童年。昨天我和高如品通话,谈到你时都觉得你生不逢时。</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