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扯猪草是每日必做的活计。家中猪圈里养着一大一小两头猪,全靠着漫山遍野寻来的青猪草填肚子。村子北侧,有一处深邃的山湾,唤作柏杨树湾,可怪就怪在,湾内连半棵柏杨树的影子都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摇曳的斑竹林。竹子长的又高又密,想要入湾,非得穿过那片沙沙作响的竹林间的小路不可,里头几座青石垒砌的古坟默然伫立,还有几个夭折孩童的新冢隐在竹影深处。这里便成了村里的禁忌之地,放牛的、割草的都绕道而行,小孩子们更是谈之色变,连靠近都不敢,使得这片山湾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p><p class="ql-block"> 一个秋日的午后,日头毒辣,久旱无雨的土地皴裂出一道道口子。村里能寻到猪草的地方几乎都被搜刮干净,眼瞅着家中的猪饿得直哼哼,我咬咬牙,背起竹篓,提着撮箕,攥紧那把弯弯的月亮刀,朝着柏杨树湾走去。想着这里人迹罕至,猪草或许还能茂盛些。果然,一踏入湾内,小路两旁便挤满了青翠欲滴的野草——叶片圆圆的鹅肠草、灰扑扑的灰灰菜、酸溜溜的酸不溜,还有毛茸茸的毛坨坨、贴着地皮生长的巴地草,各色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向我招手。山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歌,竹林深处时不时传来斑鸠“咕咕”的叫声,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山野乐章。</p><p class="ql-block"> 正当我将撮箕里的猪草一股脑倒进背篓,压实后准备继续寻找时,一声沉闷的“咚”突然炸响!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直直砸进撮箕里。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月亮刀都险些脱手,撒开腿就沿着小路没命地狂奔,哭声混着惊叫声回荡在山湾里。身后的鸟儿被惊得扑棱棱四散而飞,直到跑出湾口才敢停下脚步。这时我才发现,慌乱之中,我的背篓和撮箕都还留在竹林旁,可我哪还敢回去拿?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眼巴巴地盼着有大人路过,能帮我把东西取回来。</p><p class="ql-block"> 等了好久,终于瞧见邻居苏大叔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走来。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冲上前,带着哭腔喊道:“苏家叔!我在柏杨树湾扯猪草,突然有个怪物掉进撮箕里了!我的背篓和撮箕还在竹林边,您快去帮我拿回来!”苏大叔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和满脸泪痕,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瓜女子,大白天的能有啥怪物?别哭别哭,走,叔叔陪你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跟着苏家叔重新踏入柏杨树湾,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走近一看,原来是个汤盆大小的老南瓜躺在撮箕里,瓜皮摔得稀烂,金黄的瓜子散落得到处都是。大叔仔细查看后,笑着解释道:“八成是收瓜时落下的,藤蔓在竹子上长了太久,早就干枯了,正巧被你碰落下来。”听着大叔的话,我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心里直怪自己胆小。 </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将白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给伯娘(养母)听。伯娘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瓜女子,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以后可别再一个人往这种偏僻地方跑,万一出点啥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火光映着伯娘的脸庞,温暖的话语驱散了我心头最后一丝恐惧,也让我记住了这个充满波折又带着温情的童年故事。</p> <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柏杨树湾的传言渐渐平息。偶尔路过时,我仍会想起那个被南瓜吓到的午后,想起那些吓的乱飞的鸟,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鬼怪,而是人心里的恐惧。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童年故事,最终都化作了成长路上的点点星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