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之》卷之四 秦文《卜居 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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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纂：祥云🌈

🥅《古文观之》卷之四 秦文

《卜居 楚辞》

原文：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复见。竭知尽忠，而蔽障于谗。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策拂龟，曰：“君将何以教之？”

屈原曰：“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将哫zú訾zī栗斯，喔咿儒儿，以事妇人乎？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如脂如韦，以洁楹乎？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将泛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宁与骐骥亢轭乎，将随驽马之迹乎？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

詹尹乃释策而谢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龟策诚不能知此事！”

译文：

屈原被流放后，三年没能再见到楚怀王。他竭尽智慧与忠诚，却被谗言遮蔽阻隔。他心烦意乱，不知该何去何从。于是前往拜见太卜郑詹尹，说：“我有一些疑惑，希望先生为我决断。”郑詹尹便摆好蓍草，拂净龟壳，说：“您有什么要问的呢？”

屈原说：“我是应该诚实勤恳、朴实忠诚呢，还是要迎合世俗、交际应酬以求永保富贵呢？是应该除草耕种、靠力气谋生呢，还是游说权贵来成就名声呢？是应该直言不讳而使自身面临危险呢，还是跟随世俗、贪图富贵以苟且偷生呢？是应该超脱尘世来保全自己的本性呢，还是要阿谀逢迎、奴颜婢膝地去侍奉妇人呢？是应该廉洁正直来使自己清白呢，还是要圆滑世故、如油脂般滑腻、如熟皮般柔软地去谄媚奉承呢？是应该像千里马一样昂首阔步呢，还是像水中的野鸭一样随波逐流，苟且保全自己的身躯呢？是应该与骏马并驾齐驱呢，还是跟随劣马的足迹呢？是应该与天鹅比翼齐飞呢，还是与鸡鸭争食呢？这些选择哪个吉利，哪个凶险？我该何去何从？如今世道浑浊不清：蝉翼被认为很重，千钧却被认为很轻；黄钟被毁坏抛弃，瓦锅却被当作乐器如雷轰鸣；谗佞小人嚣张跋扈，贤能之士却默默无闻。唉，我只能默默无语，谁又能知道我的廉洁忠贞呢！”

郑詹尹于是放下蓍草，辞谢道：“尺有它不足的地方，寸有它的长处；事物都有不完善的地方，智慧也有不能明白的问题；卦数有算不到的事情，神灵也有不显灵的时候。您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龟壳和蓍草实在不能知晓这些事！”

🥅《卜居》的篇名含义

“卜”指占卜，“居”可理解为处世、居世之道，篇名即通过占卜询问在污浊世道中该如何立身行事。文中屈原以连串诘问剖白心迹，借占卜形式展现对世俗的批判与坚守本心的抉择，篇名既点明行为载体，也暗含对人生道路的哲学思考。

💖《楚辞》是继《诗经》之后对中国文学具有深远影响的一部诗歌总集。“楚辞”是楚国伟大诗人屈原在楚国民间歌谣的基础上创造的一种新的诗歌，具有“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的浓厚地方特色。它是以屈原作品为代表，在楚国民歌基础上，吸收楚地文化（如巫祭乐歌、方言声韵等）形成的诗歌体裁。屈原的《离骚》《九歌》等作品是其核心，其后楚人宋玉、唐勒、景差均仿之而作。它突破《诗经》四言体，多用“兮”字，风格浪漫奇幻，开创了“香草美人”象征传统，与《诗经》并称“风骚”，奠定了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基础。

🥅《卜居》的创作背景与屈原的人生经历紧密相关，主要源于他遭流放后的困境与内心挣扎，具体背景如下：

1. 屈原被流放的政治处境

屈原生活在战国末期的楚国，曾官至左徒、三闾大夫，因主张变法图强、联齐抗秦，遭贵族集团（如子兰、靳尚等）谗害。楚怀王后期，屈原被疏远并首次流放汉北；楚顷襄王继位后，他因再次反对投降秦国，被彻底流放至江南（今湖南沅水、湘水流域），长达十余年。《卜居》即作于他流放期间，此时他“三年不得复见”楚王，政治理想破灭，身处孤立无援的境地。

2. 楚国的衰败与世道浑浊

当时楚国朝政被谗佞小人把持，国君昏聩，政治腐败。屈原在诗中痛斥“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正是对楚国黑白颠倒、贤愚不分现实的揭露。他目睹国家因奸佞当道而走向衰亡，自己却因忠直被贬，内心充满悲愤与迷茫。

3. 屈原的精神困境与自我坚守

流放期间，屈原面临艰难的人生抉择：是放弃原则、迎合世俗以“偷生”，还是坚守廉洁正直、宁死不屈？《卜居》以“卜问”的形式，将两种对立的价值观（如“悃悃款款，朴以忠”与“送往劳来，斯无穷”）抛诸笔端，看似在询问天命，实则是借“占卜”的外壳，表达对黑暗现实的批判，以及对自身理想人格的坚定捍卫。郑詹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回答，更反衬出屈原的选择并非依赖神意，而是源于内心的道德自觉。

🎁总结：以“卜居”明志，借诘问抒愤

《卜居》本质上是屈原在绝望中对现实的控诉，也是他以文学形式进行的“精神自白”。他通过一连串尖锐的反问，将忠与奸、清与浊的矛盾推向极致，最终以“用君之心，行君之意”的结论，表明自己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成为楚辞中“发愤以抒情”的经典之作。

🎁《卜居》中屈原通过一系列设问进行自我剖白，展现了其内心的矛盾与坚定的人生态度

- 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表明自己内心纠结于是否要保持诚恳朴实、忠心耿耿，还是要迎合世俗，通过巧于逢迎来获取个人利益。

- 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体现他在是选择亲自耕种、自食其力，还是通过游说权贵来成就名声之间的矛盾，反映出他对权贵的不屑和对质朴生活的倾向。

- 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媮生乎：屈原在思考自己是应直言进谏，哪怕危及自身，还是要随波逐流，贪图富贵以苟且偷生，展现了他对正义的坚守和对世俗富贵的蔑视。

- 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将哫訾栗斯，喔咿儒儿，以事妇人乎：显示出他在是否要超脱尘世、保持本性，还是要卑躬屈膝地侍奉权贵之间的挣扎，突出了他对高洁品质的珍视。

- 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如脂如韦，以洁楹乎：表明屈原在考虑是要坚守廉洁正直，保持自身清白，还是要变得圆滑世故，去迎合世俗，体现了他对廉洁自律的坚持。

- 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将泛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体现了他内心在像千里马一样昂首前行、积极进取，还是像野鸭般随波逐流、保全自身之间的矛盾，展现了他的远大志向和不愿随俗的心境。

此外，“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也是屈原的自我剖白。他借此批判世道的浑浊，感叹自己廉洁忠贞却无人知晓，抒发了内心的愤慨与无奈。

🤔🉐屈原在《卜居》里简直像把心剖开给人看——那些尖锐的自问自答，全是撕破世俗面具后的真实挣扎。比如他明知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世道容不下正直，却偏要把“宁赴湘流”的决绝摆出来，这种不回避内心矛盾的坦诚，反而让千年后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硬气。就像用占卜做幌子，却在诘问里藏满了对浊世的不屑，这种“以退为进”的自白，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戳心呢。

🎁《卜居》中屈原的自我剖白对后世文学的影响深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开创“以问抒怀”的文学范式

- 屈原以“卜问”为外壳，通过连续的诘问（如“宁……将……”的对比句式）直剖内心，这种“以问明志”的表达方式，为后世文学开创了“诘问体”先河。

- 影响案例：汉代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效仿其“自问自答”结构，以虚拟对话揭露现实矛盾；唐代李白《将进酒》中“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我肯定，亦暗含对屈原式愤懑的继承。

2. 塑造“高洁人格”的精神图腾

- 屈原在自白中坚守“廉洁正直”“超然保真”的人格理想，将个人情志与道德操守深度绑定，成为后世文人“精神自白”的标杆。

- 影响案例：宋代苏轼在《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中以“拣尽寒枝不肯栖”自喻孤高，与屈原“宁赴湘流”的决绝形成跨时空呼应；文天祥《正气歌》中“时穷节乃见”的宣言，直接延续了屈原对气节的终极坚守。

3. 奠定“愤世嫉俗”的抒情基调

- 其“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批判精神，将个人困境升华为对世道不公的控诉，为后世文学“发愤抒情”提供了情感范式。

- 影响案例：汉代贾谊《吊屈原赋》借凭吊屈原，抒发自己被贬长沙的愤懑；唐代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实批判，本质上是屈原“蝉翼为重，千钧为轻”式讽喻的延续。

4. 启发“虚实相生”的艺术手法

- 《卜居》以“占卜”为虚构场景，实则借郑詹尹的“不答之答”（“用君之心，行君之意”）强化自我选择的坚定性，这种“以虚写实”的手法影响深远。

- 影响案例：元代关汉卿《窦娥冤》以“血溅白练”等超现实意象控诉社会，与屈原借“占卜”隐喻现实的手法异曲同工；清代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以太虚幻境暗示人物命运，亦暗含对屈原虚实艺术的借鉴。

5. 推动“士大夫精神”的文化建构

- 屈原自白中“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价值选择，成为中国士大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精神源头，深刻影响文人自我认同。

- 影响案例：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归隐选择，直接践行了屈原“超然高举以保真”的理念；宋代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担当，亦源于屈原“悃悃款款，朴以忠”的政治理想。

🉐🎁总结：从个体自白到文化基因

屈原在《卜居》中的自我剖白，超越了个人情绪宣泄，成为中国文学中“精神自传”的原型——后世文人无论身处顺境或逆境，皆可在其文字中找到情感共鸣与价值参照，使“屈原式自白”成为中华文化中“坚守理想、批判现实”的精神符号。

🎁中心思想：

通过占卜设问，展现屈原在浊世中坚守廉洁正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人格，批判世道不公，抒发对理想信念的坚定追求。

🤔现代启示：

- 坚守本心，不随波逐流，在纷繁中保持自我原则。

- 勇于直面内心矛盾，以坦诚态度正视人生选择。

- 保持对世俗的清醒认知，守护精神品格的独立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