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未央（张家堡）广场！

静谧心影(秦昌利)

2025年5月初，在西安市凤城八路未央（张家堡）广场路边散步时，看到广场里有很多挖掘机、汽车吊等大型机械在施工作业，广场中的绿植、树木正在被连根挖出，吊上重型卡车运走，健身娱乐、儿童游乐器材等各种设施也正在拆除，机器轰鸣，车来车往，一派繁忙的景象。 才花费不菲资金更新一年左右的广场怎么一夜之间就拆除了呢？我非常惊异，茫然不得其解，看到路边的公示牌，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未央（张家堡）广场要进行大规模的更新改造了，是自未央（张家堡）广场建成30年来最大规模的改造，是以拆除环岛和未央广场为牵引的系统方案，将未央（张家堡）广场凤城八路环岛改造为十字交叉口，释放环岛内108亩闲置用地，并规划为透空开放式下沉广场，新建必要连接通道，使下沉广场与地铁既有地下通道、周边道路、公园以及政务服务建筑等实现全方位、多维度的便捷连通，形成高效通达的地下人行系统，实现交叉口人车分流。同时，同步把未央路凤城八路至凤城九路段的分离式道路改为整体式道路，将原分离式道路中间的长条形环岛公园（即未央广场）迁移至道路两侧，西侧与城市运动公园进行一体化规划与改造提升，东侧与原市政道路绿地融合为一体，预留远期发展用地。 根据改造方案，简单地说，就是将西安未央（张家堡）广场和环岛拆除，拉直未央路为整体式道路，未央路与凤城八路、凤城九路改造成十字交叉口，以期大幅提高道路的通行效率。改造施工的速度真快，几天的时间，绿树成茵的广场已没有了往日人们休闲、健身和娱乐的热闹与喧嚣，绿化树木和设施已移除，转身成了一片忙碌的工地。 当挖掘机的轰鸣声碾过未央（张家堡）广场砖缝里的岁月，这声便有了沉甸甸的具象，是的，独立存在了30年的未央（张家堡）广场将不复存在了，广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消逝背后，将往昔的记忆悄然唤醒，是无数人用脚步丈量过的生活切面在风中飘散。 未央（张家堡）广场建成于1996年，已有三十余年历史，位于西安南北中轴线最北端，是西安北部发展的重要见证者。上世纪90年代左右，张家堡周边还是一片片农田庄稼地，张家堡孤零零像一座孤岛一样，向北穿过张家堡就完全没有城市的迹象，全是星罗棋布的乡村。有一条道路蜿蜒曲折通往草滩以北方向，道路两边荒芜一片，沙滩、建筑垃圾堆积如山，中间零星分布着一些汉墓大冢，蓬蒿满目，荆棘丛生，野狗出没，更显得阴森荒凉，西安人戏称为北大荒。
1999年9月第四届全国城市运动会在西安举办，这是建国以来西安乃至西北地区承办的规模最大的一次综合型运动会，张家堡周边区域迎来了大规模的规划开发，棋盘式整齐划一的道路，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陆续建成了宽阔笔直的未央路、现代大气的张家堡广场、精美精致的西安体育馆等北城地标性建筑，这里是四城会重要举办地以及城运村所在地，后续又在广场西侧建成了占地800多亩，亚洲首屈一指的主题公园——西安城市运动公园。 2011年西安行政中心北迁至广场两侧的凤城八路，所有地图“西安”坐标都指向这里。为了彰显西安深厚的文化历史底蕴，展现行政中心周边新城市核心的良好形象，2013年将坐落在南北中轴线未央路上的广场，正式命名为“未央广场”。随着2016年熙地港和2018年大融城等陆续开业，在两大购物中心带动下，这里已成为“主城北部第一商圈”，推动这里聚集了大量写字楼和酒店集群，成为西安新的城市级商圈。 未央（张家堡）广场，是西安当之无愧的北大门、门脸和门户，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有人或许在这里有过重要经历，或许是通勤必经之地，或许是见证过人生的某个阶段，或许是休闲健身约会娱乐的老地方…… 遥想当年刚参加工作，周末与朋友经常骑车进城闲逛，这里便是进城的必经之地，由此一直向南进发，笔直的中轴线，沿途经过龙首村、北关正街，从北门进入城墙以内。一众年青人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意气风发一路歌的景象历历在目；闲暇时经常在广场休闲散心仿佛就在昨天一样；这里曾是无数个平凡日子的起点与终点，树荫下围观的象棋残局，秦腔自乐班的苍凉唱腔，小号/萨克斯的优美旋律，欢快有力、流光溢彩的广场舞，乒乓球桌前的跳跃与较量，乘风扶摇直上破云天的风筝……这些流动的生活碎片，此刻想来格外清晰。 三十年光阴里，经常有客户或朋友从外地来西安，每一次迎来送往，无论是高铁站还是机场，未央（张家堡）广场都是他们进入西安城区的第一扇门，这里是西安的北大门和门脸，进入这里就算真正进入古城西安了，从这里进出西安显得庄重有面，仪式感拉得满满的。高速出口的匝道缓缓地延伸入广场边缘，像一条伸展的手臂，将风尘仆仆的远方朋友或客人揽入古城怀抱。车辆驶过，车轮碾过路面，隐隐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如同迎接的絮语。广场周围，林立的高楼如忠诚的卫士，沉默地注视着南来北往的车流与人影。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门户，不单迎接游子归来，也默默目送远行的人们启程，在繁华与宁静之间，无声地传达着这座城市的呼吸节奏。 每当客户或朋友经过广场和环岛时，都激动不已，没想到一个内陆城市还有这么大、规划这么好的一个环岛广场，交口称赞广场的绿化和风格。当夜幕降临，华灯初放，路灯杆上悬垂的一抹红色中国结，或饱满的福字灯笼，是古城西安有别于其他城市的独有风范，有着显明的古城特有的气质，渐次亮起，红光流淌、弥漫整条长街，煞是好看，不由让人激动不已，心里充满了暖意，思绪瞬间已穿透历史、穿越时空，可以领略这坐古城千年不衰的魅力。 这里见证过我人生成长和最重要的30多年岁月，看着广场如同一个沉默而亲切的邻居，从崭新到渐渐染上岁月的痕迹，这方土地，早已融入我生命的脉络，成了我生活中最熟悉不过的风景，这里不仅是地理坐标的意义，而成了某段时光、某种心境的象征！ 清晨，朝霞初染，熹微的晨光中，广场便渐渐苏醒，太极拳爱好者们已悄然汇聚。他们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舒缓连绵，仿佛在与初升的太阳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空气里，唯有衣袂摩擦的轻微“窸窣”声，以及吐纳时悠长而匀净的气息，仿佛时间被他们轻柔的手势轻轻拂慢，世界也随之安静下来。 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广场，树荫下便成了另一处人间烟火。几个小石桌围起一方小小天地，棋盘一摆，便是一个硝烟弥漫的世界。棋盘上“啪、啪”的落子声清脆响亮，如敲击着悠闲时光的节拍。一大群围观者或屏息凝神，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经常争吵得面红耳赤，树影筛下点点光斑，在棋盘上跳跃，也落在人们舒展的眉间——那方寸棋盘之上，倾注的是凡俗日子里的智慧与情谊。 在广场最南端的阳光草坪上，有一白色的张拉膜结构景观亭，造型特别精致精美，向四面全方位张开，姿态轻盈飞扬，充满蓬勃生机，和宽阔疏朗的草坪相映成景，可以为人们遮风避雨。这里也是音乐爱好者施展才华的好地方，在不同的时段，有唱歌的、弹奏乐器的和不同年龄段的人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上演一场不一样的音乐盛宴，能听到悠扬悦耳的各种乐器声、歌声大重奏。最有特色便是秦人最爱的秦腔“自乐班”的演唱，这些大部分由老年人组成的自乐班别有一番风味。秦腔戏的旋律和唱腔，是我们陕西和西北人的天籁之音，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爱好，乡音乡情，粗犷豪迈，铿锵浑厚，撩人心魄，震撼魂灵。他们自带乐器音响，不需要舞台灯光布景就能将人间悲欢离合演绎到极致，哀婉的板胡、轻快的扬琴、激昂的梆子锣鼓和高亢嘹亮的唱腔响遏行云，回响在广场上空，让人荡气回肠，热血沸腾，极富地方特色的秦腔戏演绎着这方水土养育的人的爱与恨、苦与乐，台上演得惟妙惟肖，广场中的观众如痴如醉。这个古老的戏剧，坚守着与秦川大地相协调的格调，坚守着与秦砖汉瓦相匹配的古老，坚守着与陕西人相一致的厚重，唤醒了人们灵魂深处的记忆与热血。 广场的北部的中间是广场，广场上经常有一些中年人或老人用鞭子抽打着大小不一的陀螺，鞭子高高地抛起，远远地甩打，宛若游龙，夸张地抽着陀螺，发出啪啪的裂帛之声。他们各有各的绝活，有些高手一人同时能耍很多只，遍地都是飞转的陀螺，福来运转，转出好运，代表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愿。北部广场两侧是一字排开的几十张乒乓球桌，乒乓球桌围满了锻炼运动的人，他们凝神专注，或欢呼雀跃，小小的乒乓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在这里，年龄不再是界限，每个人都在享受着这项运动带来的乐趣活力。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广场便倏忽换了节奏，巨大的音响一开，音乐声浪澎湃而来，顷刻间点燃了整片空间。广场舞队伍如鲜花般次第绽放，红扇翻飞，彩绸飘舞，映衬着每一张被灯光照亮的、洋溢着热情的脸庞。她们动作舒展利落，腰身舞动间带着一股年轻人都自叹不如的活力，舞步踏在地上，节奏鲜明而欢快，仿佛踩踏着生命昂扬的鼓点。音乐和舞步交织成宏大的生命交响，在夜色中升腾，冲散了白日的疲惫，也驱走了悄然爬上心头的孤独。 周末的广场，尤其是春天，则是孩子们手中的风筝与奔跑的天下。晴空如洗，各色风筝如同挣脱束缚的斑斓梦想，线长线短回高低，扶摇直上破云天。孩子们牵着线，仰着头，在开阔的广场上尽情奔跑，欢笑声如银铃般抛向云端！ ……

如今，未央（张家堡）广场将要彻底拆除不复存在了，这一区域将要旧貌换新颜了，伫立广场边缘，眼前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浸透了三十年时光的包浆，只留下这些痕迹在记忆里深深刻下。北大门的面貌将从此焕然一新，这是城市发展的必然步履，然而，门面可以更新，门户的位置却不会迁移，广场的形态会变，但其作为城北精神地标的身份不会更改！

别了，未央（张家堡）广场！记忆的河床永在，载着未央（张家堡）广场的晨昏，默默流向西安城北更远的时光。广场将新，人们充满期待，那些属于这片土地的生命力，属于这片土地的鲜活气息，定会如奔流不息的泉水，重新涌满这方崭新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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