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三江行

老妖

　　当大巴驶入群山环抱的三江，窗外倏忽掠过茶山梯田与吊脚楼错落的影子，我便知晓自己已踏入一片迥然不同的土地。这里并非寻常的山水画卷，而是侗族古老血脉流淌之处。每一片屋瓦下都栖息着绵延的呼吸与故事。

　　初抵程阳八寨，目光便被永济桥夺去。这永济桥黛瓦层叠，飞檐欲举，在漫长岁月里承接着无数风雨。我抚过桥廊沧桑的木栏，仿佛触到时光的肌理。桥下溪水潺湲，桥上廊道幽暗，偶有包着头帕的侗家阿婆缓步而过，身影隐入桥廊深处，如同隐入历史的烟霭中。

　　午后深入寨子，鼓楼如巨人般耸立于每个寨子的中心。寨中老翁在鼓楼下闲坐，烟斗忽明忽灭间，皱纹里藏着整个民族的年轮。坐在鼓楼前的小凳上跟他闲聊，他说鼓楼是寨子的中心，是议事、欢歌、迎宾的魂之所在。古楼内部幽深如井，自下而上望去，层叠的梁枋交错如迷宫，光线从密檐的缝隙间筛落，在粗大的中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鼓楼曾是侗寨的心脏，鼓声从这里响起，穿透层层密林，召集族人；歌谣从这里升起，牵动整座山谷的回应。楼内木壁上悬挂的芦笙、竹管虽沉默着，却似乎仍在无声地颤动，好像等待着某个节庆的召唤，重新倾泻出清亮如泉水般的旋律。

　　沿着幽幽暗暗的风雨桥，踏着磨光了棱角的青石板，和着侗族姑娘的拦门歌，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百家宴”。长条桌面上没有矫饰的餐布，只有粗陶碗碟盛放着山野本色。正当惊叹于菜肴的粗犷丰盛之时，忽闻芦笙骤起，银饰叮当。盛装的侗家姑娘已列队翩然而至。姑娘们层层叠叠架起酒壶，酒液从最高处如小瀑般绵延倾泻，直直落入客人口中。姑娘们清亮的敬酒歌虽然听不懂，却仍在耳畔萦绕。这并非简单的饮酒，而是一场被歌声托举、被仪式浸润的接纳礼。酒是媒介，歌是纽带，将远客的心瞬间拴在了侗寨的木桩上。

　　傍晚，来到三江县城。这里，浔江、榕江、苗江三水交汇奔流，县城屋舍俨然铺展于山水之间。入夜，《坐妹》实景演出将侗家风情凝成一场盛宴。灯光将鼓楼、吊脚楼染成梦幻国度，男女青年月下对歌、纺纱定情、盛装出嫁的场景在眼前流转。可以说，这是一场高质量的能与春晚媲美的演出盛宴。唯一遗憾的是，进去时强行与啊妹合影却需要收费。给人的感觉非遗文化的神圣感已被商业化稀释。

　　行走在三江，恍然明白，真正的旅行从来不是从地图上匆匆划过坐标，而是让异乡的故事流入自己血脉，让风雨桥的倒影在心中筑起一座沟通古今的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