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穿梭，三窟对话

梦幻少年

　　晨光初露时，我与同学各自携夫人，两车四人从成都出发，开启前往资阳的一天短途旅程。穿过巴蜀丘陵的薄雾，我们直奔安岳——这座“中国石刻之乡”，以368处石窟、10万尊造像串联成一部立体的唐宋艺术史诗。在一日往返的紧凑行程中，我们探访了茗山寺、毗卢洞、圆觉洞三处精华，它们恰似时光胶囊，将千年佛韵与人间烟火浓缩于这一程。

车行至安岳石羊镇郊外，踏入茗山寺的刹那，山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拂过面庞，抬头便见一片赭红色岩壁上，63尊北宋摩崖造像如千年凝固的梵音，沿着350米蜿蜒山势次第展开。指尖轻触粗粝的岩壁，仿佛叩响了一场与北宋工匠的时空对话。

穿过林荫小径，最先撞入眼帘的便是8尊5-7米高的巨型造像。文殊菩萨垂地2.2米的石青色袈裟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左臂悬空托举的千斤经卷让人屏息——千年前匠人竟将力学与信仰如此精妙相融，袈裟褶皱既是庄严法相，亦是撑起千年不倒的天然支点。移步细观，观音掌心轻托的纱巾似被山风掀起涟漪，大势至菩萨怀中的经卷页角分明，连北宋匠人雕凿的指纹都仿佛印在石纹深处。

　　绕过主佛区，后山陡然传来无声的威喝。十二尊护法神在弧形神龛中列阵，甲胄鳞片折射着冷光。北侧怒目金刚青筋暴起，九环锡杖几欲破壁而出；南首护法剖腹捧心，石雕脏腑肌理竟纤毫毕现。最绝是居中力士，扭颈瞪视的瞬间，连岩缝间攀附的藤蔓都似被钉在原地。明人题刻“虎啸龙吟”四字在龛顶忽隐忽现，恰与这满壁雷霆之势呼应。

　　临近中午离开茗山寺，前往毗卢洞。回首望去，那些凝固在岩石中的金刚怒目与菩萨低眉，依然在苍翠山壁上诉说着不朽的匠心。茗山寺的造像从不只是冰冷的石头，而是古人将信仰、智慧与山河熔铸的永恒史诗，等着每一个寻访者来续写新的注脚。

　　正午的石羊镇飘着柠檬香，品尝一盆秀色可餐的石羊镇美餐滑肉等特色美餐，便匆匆赶往毗卢洞。

　　毗卢洞位于安岳县城东南的石羊镇赤云片区油坪村塔子山上，距县城50公里。安岳至大足的公路横穿塔子山脚。这里，山峦叠翠，岩石峭立，毗卢洞就凿在这些磊磊秀石之中。宋代匠师们在此冗石凿窟，开凿龛窟20个，造像区长达118米，现存摩崖石刻造像465尊，分别集中于毗卢洞、幽居洞、千佛洞、观音堂和玉皇阁内。有碑刻18通、崖墓10座、佛塔2座。

进入毗卢洞，我们被一窟“水月观音”摄了心魄。这尊被称作“东方维纳斯”的紫竹观音，左足踏莲，右膝曲起，十指如兰轻扣玉净瓶。不同于传统观音的宝相庄严，其45度侧坐的身姿竟带着少女般的灵动，裙裾褶皱间藏着三十余种精微雕法。更妙的是午后阳光恰好透过竹海洒进佛龛，在观音面庞投下斑驳光影，令石刻随时辰变幻出悲悯、慈祥、超然三重神情。

　　毗卢洞、幽居洞雕刻的密宗第五代祖师柳本尊造像也别具特色。特别是在高6.6米，宽14米，深4.5米的毗卢洞中，雕刻的柳本尊的“十炼修行图”构图严谨，造像生动，通俗易懂，堪称精品。它主要通过以炼指、立雪、炼踝、剜眼、割耳、炼顶、舍臂、炼阴、炼膝十种苛苦修行来宣扬密宗教义。两侧还刻有神态威严的执斧、仗剑的护法金刚。来到洞里，大有阵阵寒气袭来之感，令你对佛法的神圣肃然起敬，或者望而生畏。毗卢洞的“十炼图”就像一幅幅讲经说法的连环画，是研究四川密宗和考证柳本尊生平的宝贵实物资料。

　　离开毗卢洞驱车来到圆觉洞，下午的圆觉洞窟内别有洞天。十二圆觉菩萨环列洞窟，褪去彩妆的石刻反而显出玉质肌理。南岩的净瓶观音像令人屏息——三米高的造像仅凭身后一缕飘带维系重心，北宋匠人用流线型凿法让坚硬石灰岩呈现出丝绸的垂坠感。当山风穿洞而过，菩萨指间滑落的帛带恍若正在飘动。凭着微弱的光线，莲花座下“大宋元祐七年”的题记忽隐忽现，那些被锁在石中的千年光阴突然有了温度。

　　由于时间有限，一日穿梭，三窟对话。安岳的石刻从不只是冰冷的石头，而是古人与今人共写的时空折叠之书——破损处是历史的呼吸，修复痕是文明的接力，而游戏与科技的新章，正为这本石书添上动态批注。

二零二五年五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