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昙花般开放的母校~一个老师在【樂山高级中學】经历的岁月(3)

PWK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吹动风车的) 旋风</span></p><p class="ql-block"> 经历了1957年的“反右斗争”,时间来到了1958年,新的教育方针强调: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知识分子劳动化,劳动人民知识化。</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和童湛、杜厚寿是工会委员。我们应该为会员们做点什么事呢?研究后,办了工会俱乐部。我们每天抽空去街上买些鸭爪、鸡头、麻花之类的小吃和酒,下午休息时,人们便来活动室,下棋、打牌、聊天、吃点小吃、喝点小酒。食品按原价出售,而且可以记账,下月发薪后付钱。苏吉康是常客,他的妻子没有工作、又有四~五个子女,负担自然重。他又是喜欢吃点喝点打打牌热闹热闹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地位和经济情况,又使他不能像我们一样,常去街上吃点夜宵。因此,俱乐部给了他方便,他便成了常客、也成了欠款户。 </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俱乐部办了不久,被命令停了。一是,工会不抓会员的政治思想工作,而是抓“福利”,是受了苏修等国的“福利工会”的修正主义的思想影响。二是,迁就会员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滋长会员的资产阶级思想……我们的“罪过”可不小!俱乐部停了,不久我也就未当工会委员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学校的工会,如果不管会员的福利,那干什么呢?正因为工会管职工福利,经济困难的苏吉康、胡道一、乐绍先、张文清……才得到到辅助。我的成分是地主的父亲于1957年初病逝,因为我是会员,工会也知道我的经济当时也紧迫,还主动支助我五十元钱作安葬费。福利照顾究竟比只是政治上关怀要实惠些。</p><p class="ql-block"> 批判资产阶级思想与生活方式,目的是要达到知识分子劳动化。于是原由工友郭志达给教师送水、扫地、煮蛋等事也停止了,改由教师自己去做。也号召师生们自己洗衣被了。那时用水还是从河里去担的,师生有时也去参与担水了……“知识分子劳动化”就是得参与劳动,不仅是脑力劳动,还应有体力劳动。 </p><p class="ql-block"> 1958年1~2月间的寒假,全地区中学教职员又集中于乐山卫校,进行学文件,自我检查,互相揭发,狠抓猛斗资产阶级思想与生活作风。</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正与刘公勤恋爱,不知自己能否过关,怕累及她,竟中止了和她的通信,足见运动的气势还是不弱的。“积威约之渐”,一谈到集中学习,就不免令人紧张。 不但在会上检查,互提意见,还用大字报去互相揭发,深刻批判,大字报贴得满墙壁都是。这次武亚泉成了重点。</p><p class="ql-block"> 我和武亚泉,从夹江师范到夹江中学,从夹江中学到乐山高级中学,三度同事,应是难得的。但我和他却同事而不同德,相处而不相亲。我们相处多年,相互间也没有正面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他圆滑处世,为人矫情,革命其言调而享乐其生活。说到其它比如他的身世及其思想,并不了解。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大家的意见就集中在他身上了。我也主动的写了批评他的几张大字报。不外乎批评他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那时武亚泉还没有结婚,也未见他与什么亲人有来往,一个人生活着。他的收入他是用不完的。当我要卖手表来贴补家庭用费时,他却逛市场,买那些地主、资本家出卖的低价格而高档次的手表,衣箱等物,当我必须计划着用钱时,他却可以摆阔。水果买来随意放着,吃不完。他常一手端一杯清茶,一手夹一支香烟,在园中散步,“雍容淡雅”。他喜爱花木,他建议学校培植园林,他去请了个姓张的老花工来种花植树。这应该说是好事,美化了校园。但在那时看来,他却表现了他的“玩物自娱”的一面……总之,大家看来,他口头上是革命化,生活上是享乐化,所以他成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典型。至于领导上还掌握了他个人的身世经历的什么资料,我就不得而知。我想有的,不然,为什么他成了重点? 我这一生中只主动对两个人提过意见,写过大字报。一个是在文革中的贺宗循,一个就是武亚泉。反思起来,我是为国为民,“对革命负责”吗?不是,只是出发于个人爱憎,在“革命运动”的狂涛大浪中去投下石子,推波助浪,这只能留下自己的不安。 人应该是可以有独立的思维,各自的爱好,个人的生活习惯的,只要不违法,不妨害别人,应该是可以自由的吧?然而我这个学过法的人,讲忠恕的人,却去狠狠攻击仅是属于人家的个人生活范畴的事,现在想起来,能心安吗?</p><p class="ql-block"> 这一次运动,应该说是属于“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运动,然而武亚泉却从此交上了“厄运”。 运动后回校不久,又开展一个新的运动:干部轮流上山下乡劳动一年。自然又是学习文件,开会讨论,深入认识,表示决心。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又一“英明指示”。“知识分子劳动化”嘛。按指示,干部轮流上山下乡劳动,工资照发,为期一年,逐年轮换,人人都应下去。 </p><p class="ql-block"> 经过学习,我觉得这一举措是好的。干部下去,除受到劳动锻炼外,我认为将使干部更接近人民,了解人民,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何况是一年一轮换,人人都要下去,工资照发,归来照样工作,这就使人不会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学习后,人人表决心,人人写申请,都坚决申请第一批下放。 我当然也写了申请。我想我能第一批下放就好,早一点去“脱胎换骨”。而且我还有一点私心:这些年来的教学工作与经历,实在未免有时感到劳累与紧张,特别是由于紧张,又更感劳累,下去劳动换换环境,也许可以松弛一下。 </p><p class="ql-block"> 结果本校批准了三个人第一批“光荣上山下乡”。教师武亚泉;职员校医谢宝华,女;工人是巫朝珠,女,还未满二十岁,未婚。为什么批准的是这三个人,我们自然不得而知。 反正他们享受到“光荣”,特别举行会餐为他们送行,鸣放鞭炮、他们戴上了“光荣花”。</p><p class="ql-block"> 他们内心是什么感受,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当然要表现得为“获得如此机会”而高兴。武亚泉和巫朝珠都未结婚,没有拖累与挂念,就整装待发。可是谢宝华却打起了退堂鼓。送行酒她吃了,光荣花她戴了,她却提出申请不去了,请求让她以后再去。她为什么要申请不去呢? 她的丈夫徐学谦是我在四川大学的同班同学,这时在乐山一中作教师,他们有三个子女,都还小,除他们夫妻外,别无人照应。徐学谦考虑到,谢宝华一走,他怎么办?于是他坚决地不同意谢宝华走。谢宝华呢,她可能考虑到,学校领导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也许不会下放她的,所以她为了响应号召,也写了争取第一批下放的申请,她万万也想不到竟会批准了她。这边她已喝了送行酒,戴了光荣花,势在必行;那边丈夫又坚决不同意她去,她考虑实际情况,又觉得“行不得也”。她真为难,她真正抛不下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于是她提出了不去的申请。</p><p class="ql-block"> 当然领导也有考虑:你谢宝华可以自己要不去就不去,其他人效尤又怎么办?这岂不有损政策的威严,有碍运动的开展;而且这是不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呀!于是决定她非去不可,如果不去,按自动离职处理。谢宝华终于没有去,也终于按自动离职处理,连离职费也一点没有,回了家。从此她成了家庭妇女,公社化时成了社员,又穿上“农袍”。以后她的生活是苦是乐,就说不清了,反正背个黑牌子。“拨乱反正”后,她也谋求过“平反”复职,但你是“自动”离职的呀!平什么反?所以她就终乎农民——由于徐学谦的关系,退休人员活动时还有时见到她,她却不谈这段往事了。注1.</p><p class="ql-block"> 武亚泉和巫朝珠结果不是下乡到农民中去,是上山到了二峨山农场劳动。他们劳动的具体情况不知如何,这“上山下乡”对他们的影响也不知如何。有人说类似劳改,因为“右派分子”也有在二峨山农场劳改的。这说法是否过分了呢?我拿不准。</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巫朝珠果然按期回来,也果然干原来的工作,当工人,养猪。然而已是大跃进带来的“困难时期”,人都没有吃的,哪有猪饲料?就用人的大便喂猪。人本身就非常缺乏营养,大便又还有什么养分。因此,猪是越养越瘦,以至于死亡。巫朝珠也受到批评。于是她便离职了,去了新疆。又适值“伊犁事件”,饥民越境“叛逃”,据说是“苏修”哄骗我国四万多人越境而去苏联,巫朝珠就是其中的一个“叛逃分子”。又据说她入了苏联国籍,当了工人,还进修读了中等技校。又有人说她后来以侨民身份回来过? 她留给我的印象是:矮矮胖胖的身材,憨厚的笑容,但当她用人粪熬猪饲料时,在臭气的熏蒸中,又总是苦着脸。我就想:“她能不走吗?” </p><p class="ql-block"> 而武亚泉呢,一年后再没有回高级中学了,我们也就再也没有一道相处了。 有人说,他劳动满一年后,调去沙湾中学,降了薪,未上课,管图书。有人说,后来他调去了安谷中学。有人说,他已结婚,妻子是地主分子,摆小百货摊营生。一次儿子万永长路过里仁街,看见围斗一个人,正是武老师娘 。 </p><p class="ql-block"> 车仕琦(武亚泉是她的班主任)说,她在乐山见过武老师一次。他衣着较破旧,背着他晚年才得的儿子,背单竟是破棉被。他凄苦地说:“不知我能活到这孩子成人么?” </p><p class="ql-block"> 1978年有一次我去乐山县人民政府礼堂开会,遇见了他。多年不见,相逢竟也感触良多。我也不便问他的处境。他告诉我,他在安谷中学教高三的语文,请我借一本参考资料给他。第二天我就给他带了去。我诧异,他怎么改教语文了。后来我教补习班,有一个安谷的学生,问他的语文老师是不是武亚泉,他说不是,而且说没有姓武的语文老师。他想了想说,守门的老头倒好像姓武。这留给我一个谜。 一次,我在北塔街遇见他,他骑着自行车,他说他养了一些鸡,进城来买点饲料。他老多了,境遇也似乎很艰难。 1985年后我见到他的时候就较多了,有时在街上,有时在公共汽车上,有时在他的家里。他一直没有自己的住房,在里仁街的一职中的左侧租房而居。房子是平房,临街,只一间铺面,后面一间卧室,很不宽敞。他妻子还利用铺面烧个炉子,卖抄手面条,武老师还相帮着。我们有个退休老同志的桥牌组,组长曹文龙是一职中的退休校长,我们的活动地点就在一职中。我去打桥牌,就时常去他的屋子里坐坐,和他摆谈摆谈。他谈他的病,肺气肿,肺心病,经常住院。他说说不一定哪一次住进医院就再也回不来了。果然他已头发掉光,满脸病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他谈他的一子一女,他庆幸终于抚养他们长大成人,但他们没有读更多的书,没什么学历,就业困难。他谈到他的住房,他妻子在城里原有房产,可现在要不回来,他又没有分到住宅,买么,又买不起。我也不免为之唏嘘,劝他看开些。</p><p class="ql-block"> 后来他的住地搞修建,他的住房要拆,不知他迁居什么地方去了,我又见不到他了。</p><p class="ql-block"> 1995年,夹江中学高一班的学生于中秋聚于夹江千佛宾馆,为毕业四十年后的团聚欢庆。他们也恭请所有教过他们的老师。武亚泉是他们的班主任,当然要请他前来一聚。他们来乐山访问,得知他在金花巷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房,已迁居其中,他们前去找着他的住宅,可是他不久前已经病逝了。</p><p class="ql-block"> 武亚泉从人世间消失了,可是他在我的脑子里不会消失。</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跃进之一~夜征沙湾</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57年世界共产主义运动达到颠峰,提出了经济上苏联要赶上美国、中国要超过英国口号,1958年中国的大跃进运动乘势掀起,提出了“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而且是“以钢为纲”,“钢铁元帅升帐,钢铁生产一年内妥翻几番”,“十五年超英赶美”,“消灭工农差别,提前实现共产先主义”……多么鼓舞人心的宏伟规划、宏伟蓝图哟!全国人民好像都注了兴奋剂。 </p><p class="ql-block"> 开学后九月的一天晚上,全校师生在乐山川剧院看现代川剧《丁佑君》。大家正集中精力看戏时,我校语文教师、共产党员杨志哉登上舞台,宣布:“高级中学师生们,马上到外面集合,有要事安排!”“一切行动听指挥”,于是剧院里一片座椅碰击声,一片脚步声,一片私语声,人们拥出了剧院。 出得剧院,排好队伍,杨志哉宣布:学校接到紧急任务,为了支援沙湾大炼钢铁的需要,马上回学校运送杠炭到沙湾去。这时,谁还会有二话可说,走! 回到学校,拿上扁担,箢篼,到指定地点领取杠炭。学校知道大家劳动力不强,要运送七十里路,叫大家量力而行,能运多少就运多少。大家也就自己去装。 出发时已是晚上十时以后。 分班前进、班主任带领本班,教师随授课班级走,要注意学生纪律,照顾学生安全。事实上一上路大家就走散了,各自奔向沙湾,还有什么队形,还有什么班级。</p><p class="ql-block"> 到了加农乡,不少同学倒在一家人户的屋檐下休息,就睡着了。我呢,也禁不着就放下担子,坐到地上,也禁不着睡眼惺忪,打起瞌睡来。然而我毕竟得警醒,我不能让同学们久睡在露天之下。我得打起精神,叫醒大家起来继续前进。 </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也不大回忆得起是怎么拖拉到了沙湾的。反正到时已是破晓时分。到达了目的地当然高兴,我也终于把我担的杠炭如数运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跃进之二~福禄大战钢铁。</span></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是大战福禄镇。这次不是一夜,而是一个多月 ,这次不是一个学校,而是高级中学,乐山一中和乐山师范的师生,加上工人、农民和机关干部组成的浩浩荡荡千人以上的大军。</p><p class="ql-block"> 这次不是去支援大炼钢铁,而是去参与炼铁炼钢。</p><p class="ql-block"> 一声令下,“大战钢铁”,我们就马上停课出发。一切应服从于“中心任务”,书本可以暂时放下,学习可以暂时放下!</p><p class="ql-block"> 福禄镇离乐山比沙湾还远几十里,当然得去住在那里。当时不通车,还得背着被包拎着用具走路。从一大早出发,走得快的,下午或近晚上到达,走得慢的,掌灯后才拢。这次我被分在“收容队”,走在最后,收容掉队的学生大都是女生,到达福禄时,已是夜半,虽早就饥肠辘辘,却早已双腿酸痛、疲倦得眼晴已睁不开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我们来到了镇外的大渡河岸边,这里一字儿排立着12座高大的土高炉,我们的任务是要让它们生产出成吨的铁水。</p><p class="ql-block"> 其操作是: 先往高炉里放入杠炭,杠炭上加一层焦炭,焦炭上加一层铁矿石,再加适当的石灰。这时烧燃杠炭,杠炭的火力又烧燃焦炭,焦炭的火力就炼熔铁矿石。炼熔的铁矿石成了液体,铁的比重大,沉入高炉底层,矿渣熔液浮于铁熔液上面。先将矿渣先引流出去,剩下引出的便是铁熔液,冷却即是生铁了。如是不断地加一层焦炭,加一层铁矿石,不断地炼,就可以不断出铁了~这叫土法炼铁。为了实现今年生产四千多万吨钢铁的任务,于是就来个“土法上马”了。</p><p class="ql-block"> 这看来简单的事,其实并不简单。</p><p class="ql-block"> 先说高炉上。由于高炉一旦升火便不能熄火,必须连续不停地冶炼,于是炉上工作的人要三班倒,至少得两班。炉前要一个会炼铁的炉前工,他掌握火候,及时通出炉渣,放铁水。高炉上要两个人,负莱及时配料加料。由于这土高炉是用风箱吹氧助燃,风箱要人工来拉,拉风箱要一定速度,费力气,要三人一起才拉得动,而且要至少两组人轮换。这样一加起来,每个土高炉每班要至少九个人,三班要二十七个人。十二个高炉总共就要有三百二十几个人。即使炉前工和加料工可同时照看两个或三个炉子,也得有三百来左右的人呀!因此,对这“土法上马”高炉,就必须用“人民群众大战钢铁”的办法。</p><p class="ql-block"> 还不只此。开矿供给矿石要人,运铁矿石要人;开煤矿炼焦炭要人,运输也要人。还有,入炉的铁矿石和焦炭,大小有一定的规格,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全靠人工捣碎~这算是最轻松的活路,全是女生操作。</p><p class="ql-block"> 我参加什么工种呢? </p><p class="ql-block"> 我去新华运过铁矿石,从矿山上挑到船里,再水运到福禄。</p><p class="ql-block"> 我去煤焦厂挑过焦炭,来回三四十里挑到福禄。</p><p class="ql-block"> 这活路虽然艰苦,我还可量力而行,不挑得太多,要歇歇就歇歇,还可应付。</p><p class="ql-block"> 最吃力要算拉风箱了。高炉里不断地燃着熊熊的火,要将铁矿石炼成熔液,当然要不断地输入空气(氧气)助燃。这土高炉没有鼓风机,就只有凭人力来拉风箱了。风箱的大小则和高炉的大小成正比例。这福禄又希望多出产铁,一口气修了这十二个大高炉,也就赶制了十二个木质的大风箱,长一米多,直径三四十厘米。这风箱容积大,要把大体积的空气压入炉内,得多大力气呀!何况做得粗糙(都是赶任务做的,有的木料是新从山里伐的树,还是湿的),摩擦系数很大,又增加了拉的难度。而且又要求拉时要保持一定的速度,否则炉火不旺,炼不出铁。我却多次带着学生去拉风箱,真是苦极了。对于我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却要拉动这压力在几百斤以上的风箱,好难!我们是两组轮换,每组三人,也是燃着香定时轮换。开始还可支持,后来两臂疲乏麻木以至疼痛,拉着时真可是“度秒如年”呢,苦没有什么,我们多么希望炼出铁来呀! 每次我们都眼巴巴地望着炉前工通炉子,盼望炉子里流出铁水来。</p><p class="ql-block"> 终于一天,一个高炉前的人们欢呼起来:“出铁了!出铁了!”他们的高炉终于炼出了几斤“铁”,后来尽管人们抱着更大的希望投入更大的精力,可以后这批高炉再没有出过铁,而且听说那次出的铁也只是含有一些铁的矿渣混合体而已。 </p><p class="ql-block"> 正当大家一愁莫展之时,传来喜讯,指挥长(听说是一个贫农出身并不懂炼铁炼钢的乡镇干部)外出开会取经,带回来了节能、高效的小高炉的图纸,立即要修建五十座,投入生产。</p><p class="ql-block"> 果然,指挥部就作出决定,下达命令,三天之内按图纸修建五十座小高炉,立即开火投建,是“多、快、好、省”中,先“多、快”起来。 </p><p class="ql-block"> 三个学校的师生立即动员起来,分头施工。首先是备料,需要耐火砖、黄泥土、砖石。耐火砖不够,说是暂时也可以用一般的砖代替。黄泥土有的是,由师范校师生去挖。可惜发生了一件惨事,泥土垮方,压死了一个学生。是他们在挖泥土时,为了“跃进”,为了抢速度,就采取在山崖下面向里深挖去,让崖体凹进去,这时再从外面挖上层崖体的泥土,就可大片大片的垮下,省时省力,效果很好。殊不知,谁也没有料到,当他们挖到一定深度时,人还没有退出,崖就塌方,不幸打死了一个同学。</p><p class="ql-block"> 大家为这悲痛,要战斗就会有牺牲,化悲恸为力量,继续为“四千七百吨钢铁”而战斗。死了的学生自个安息去吧!</p><p class="ql-block"> 黄泥土的问题解决了,砖呢,新烧当然不行,三天之内要建成呀,就连到别处去调运也来不及呢。于是指挥部果决地采取了紧急措施,叫学生到街上去拆砖房,不管谁的,见砖就拆。福禄在古时是一个防边民作乱的重镇,有城墙,还有九个城门呢,镇上街道较多,居民也多。这一措施果然有效,学生接受命令,就上街去,见有砖的建筑就拆,见砖就运回。“钢铁元帅要升帐”,“这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谁敢违抗!谁能说这是擅自破坏民宅?既是“人民公社”已经“全民所有”,“一切应为全民服务”,“一切应从大局出发”呀。果然,学生们的行动一无阻拦。人们都知道这是指挥部的命令,此时此刻此地,也就是最高权威的命令了,谁还敢说什么呢? </p><p class="ql-block">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拆到了武器库,武器都现出来了,才赶忙停拆,补好。“多、快、好、省”果然显现出了“大跃进”的雄壮气势,“边备料、边施工、边设计”,昼夜不停地战斗,第三天真是就建成了五十座小高炉,像行军步阵一样,整整齐齐地,威武雄壮地,挺立在方正的大田里。</p><p class="ql-block"> 真是,只要发挥了人们的主观能动性,什么人间奇迹不能创造出来呢?</p><p class="ql-block"> 我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冲刺性的战斗。我们在已入深秋的午夜里,在寒风瑟瑟的田野里,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黄土浆里,要一脚一脚地把黄泥踩得极细极绒。这样的黄泥建成的小高炉,才又坚实又光滑美观。我们没有打瞌睡,因为整个工地火把通明,人声鼎沸,指挥部又不时表扬这个,表扬那个,形成了热火朝天的“跃进”场面,我们再也没有睡意了——何况还有一顿令人惬意的午夜加餐——三两米饭加一点蔬菜。</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三天修建了五十座“节能高效”的小高炉。然而还是令人不解,这五十座小高炉,直至我们离开福禄回校,竟没有一个炉子点火投产,一直萧瑟在寒风里。</p><p class="ql-block"> 一场在福禄的大战钢铁运动,投入了天量的物质、财力、人力,还付出了一条生命,却没有任何一点产出!</p><p class="ql-block"> 能持续吗?这暴殄天物的行为终将得到了上苍的惩罚。注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注1. 徐学谦老师是我在乐一中初中时我们的地理课的老师,对我特别关照。当时隐约知道他的家在王浩儿农村,原来爱人曾是我读乐山高级中学的校医。</p><p class="ql-block"> 注2.缩编整理万老师【如此人生】P607~682“旋风”部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WK</p><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9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校【樂山高级中學】旁流淌的竹公溪。</p> <p class="ql-block">  1958年土高炉炼铁。~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