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回忆录》第二章 学生时代（6）

草溪闲翁

注：本文图片源自网络

诗曰：

年少天性喜贪玩，

学途觅欢赖水田。

冰上掷土溜四方，

水面打漂串十圆。

巧辨巢穴乌鱼厄，

善识匿处青蛙难。

回首儿时泥泞路，

赤脚迎送暑与寒。

12

从老家去石柱小学有两条路：一条田沟路，一条山坡路，二者相汇于石柱坝。

念小学二年级时，我的校外世界便在上学路上。

从田沟路上学距离近，还可以抓鱼、捕蛙、打水漂、敲冰块、洗澡，我们平时上学都走田沟路，所以先聊聊田沟路上的话题。

田沟路由田埂顺沟连接而成，曲曲折折的。农民惜地如金，为了多收粮食，田埂也要种庄稼。

作为主道路的田埂要宽大些，半片供人行走、半片种庄稼，

冬水田

沟中梯田全是冬水田，每年种一茬水稻，其余时间蓄水，空置或养鱼、养鸭。

秋收后，农民开始犁田、加固田埂，准备蓄水过冬。到了冬季，田里蓄满水、碧波荡漾，如湖泊串联，又似翡翠镶嵌在沟中。

田水深度约0.3米，还有深达1米的“囤水田”（即囤积水的田块），田埂粗大，面积3-5亩，蓄水量仅次于堰塘。囤水田水草繁茂，一蓬蓬1米多长的“丝草”如仙女长发飘浮水中。野生鱼以鲫鱼为主，还有鲤鱼、草鱼、乌鱼。隆冬时节，鱼最肥美，半斤重的鲫鱼，5斤重的鲤鱼、草鱼、乌鱼很多，2厘米的田虾数量惊人。

初春天气依然寒冷，田水比冬天浑浊，这是鱼虾将要产卵繁殖、在水中活动频繁的缘故。仲春天气暖和，柳树吐绿，农民吆喝着水牛犁田、播种育秧。初夏插秧后，满沟碧翠，呈现“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田园风光。

抓乌鱼

水稻分蘖时，乌鱼产卵繁殖，会在稻田中筑巢。乌鱼巢是乌鱼在水底泥中再弄出一个小凼。为了获取更多的阳光利于鱼卵孵化，乌鱼会将小凼附近秧苗咬断，让稻田中露出尺许大小的空缺。很多人以为这个空缺是秧苗缺蔸，不会注意它；而有经验的人知道那是乌鱼凼，雌乌鱼正在巢中产卵或孵化。

乌鱼以其它鱼类为食，是鱼类的天敌，不利于水田养殖。乌鱼繁殖时，农民会抓捕乌鱼，也是抓捕乌鱼的好时机。此时乌鱼为繁衍后代，警惕性极高，性情凶猛，会攻击一切来犯者。乌鱼牙齿锋利，被咬后鲜血淋漓，非常疼痛。

我虽年幼，却从大人们那里学到了不少抓乌鱼的经验：抓乌鱼时要蹑手蹑脚靠近鱼巢，双手轻轻伸进水中，尽量避开鱼嘴前方；待双手接触乌鱼的瞬间猛地抓住鱼腰身，最好扼住鱼鳃下方；乌鱼身粗力大，被抓后会拼命挣扎，容易挣脱；乌鱼游动速度快，一旦挣脱就难以再抓住了；我刚学抓乌鱼时，从手中逃掉过不少乌鱼。

放学途中，我不时扫视两侧稻田，以期发现乌鱼凼。

一次，我与多人同行回家，扫视稻田时，发现一个乌鱼凼，我指着那个地方对大家说：“那里有一条乌鱼。”多数人不相信，但有位同学下田去看看，来到那个地方，刚将手伸进水里，乌鱼便在他手上猛地碰了一下，差点被咬住手。他惊呼：“真的有乌鱼！”刹那间，好几个同学跳进田里去抓乌鱼。乌鱼没抓着，秧苗遭殃了。他们悻悻然爬上田埂，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发现乌鱼的。我正想说出缘由，但看到乱七八糟的稻田，便把话咽了回去，撒谎说：“我刚才看到乌鱼在那里露了一下身子。”同学们也信以为真了。

此后，与人同行时，即使发现乌鱼凼，我也不会声张，更不会去抓乌鱼。乌鱼产卵孵化期间一般不会远离鱼巢的，待独行时再去抓。不是我自私，而是知道这个方法的人多了，大家不管不顾地在稻田中抓乌鱼，不知要损坏多少秧苗？农民会骂娘的。我还抓到过白乌鱼，或许是乌鱼基因发生了变异。

秋收结束、农民犁田耙田之后，也是抓到乌鱼的时机。水田要“三犁四耙”，田泥被搅得稀烂，沉淀后阻止田水渗漏。水澄清时，乌鱼往往整个身子藏在田泥里，仅露出浅浅嘴尖，如泥面裂开的小口。如果你能辨别出乌鱼嘴，手从侧边伸进泥里，一下就把乌鱼抓住了。

抓青蛙

青蛙，俗名“田鸡”，肉质鲜美、营养丰富。青蛙以捕食稻田害虫为主，保护庄稼，是农民的好朋友，。应得到人类保护。可那个年代肉食缺乏，便有人去捕捉青蛙来改善生活。

水田插秧后，青蛙便多起来。每到夜里，繁星满天，田沟蛙声一片，捕蛙人趁夜去捕捉青蛙。青蛙警觉性高，远远发现人靠近便会跳入水中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可不管青蛙如何潜藏，还是难逃捕蛙人的魔掌。

有一位绰号“蝌蚪”的同学便是捕蛙能手，他在回家途中总能抓住几只青蛙。

有一天，我与他同行，经过一个水凼，“咕咚”一声，一只青蛙突然从路边草丛跳入水凼中。

我们并没有发现青蛙，而是青蛙发现了我们，便慌里慌张地跳入水凼中了。若青蛙不动，或许不至于发生危险；跳入水中，反而给它带来了灭顶之灾。

水凼很深，还有不少水草。青蛙在水中潜游，一会儿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了。“蝌蚪”站在水凼边默默地看着，待青蛙在水底藏好后不慌不忙脱下外套，仅穿内裤进入水凼，手伸入水草中，将青蛙逮出了水面。

以前，因为父母不吃青蛙肉，老师也教导我们“青蛙是益虫”，所以我从来不吃青蛙也不抓青蛙，还以为抓青蛙很难。但今天亲眼所见，“蝌蚪”抓青蛙竟然轻而易举地“手到擒来”、神乎其神。我特别好奇他是如何发现青蛙潜藏地方的，又是如何将青蛙抓住的，便不停地询问“蝌蚪”，但“蝌蚪”支支吾吾，或问牛答马似地搪塞，总是不愿意说出抓青蛙的方法，直到我骗他说以后帮他抓青蛙，他才告诉了青蛙潜藏的秘密和抓青蛙的方法，我后来尝试过两次，果然很有效，但我又把青蛙放了（注：为保护青蛙，不详述捕蛙方法，读者鉴谅）。

打水漂

稻谷收割后，蓄满田水，我们三五几人偶尔会玩玩打水漂游戏。捡起薄薄的土块（瓦片、石片），用力平射，土片在水面上不停地跳动，起起落落3、5几次，多则10余次，水面形成一串水波圆圈，谁圆圈多谁赢。

打水漂，以薄瓦片或石片为好，但瓦片和石片在田里会增加割破脚的风险，因为那时老家农民都赤脚下田。我们最初只顾贪玩，根本没有意识到瓦片和石片的危害，向田水里扔过不少瓦片或石片，干过“坏事”。在我们意识到错误后便改正了，再不往水田里抛石片和瓦片了，而去河边打水漂。

敲冰块

那时，冬天经常下雪，水面也经常结冰，冬水田仿若一面大大的玻璃镜，此时也很好玩。我们上学时，大家争先恐后向冰面扔土块，土块在冰面上滑动，谁的土块滑得远谁的本事大。

扔土块后，每人又敲下一片冰块，用谷草管对着冰块角吹气，融出一个小孔，用稻草绳穿起来，如一面玉锣。大家拿着玉锣，学着大人敲锣打鼓的模样，边敲边唱，一路高歌。

大家小手冻得像红萝卜，却跑跑跳跳、歌声不断，非常高兴。

泥泞路

田沟路上大多时间充满欢乐，但也有让人烦愁的时候。

那时雨水多，隔三差五下雨，特别是夏收和秋收季节，雨十天半月下过不停，大人说是梅雨季节”来了，我却误为“霉雨季节”来了，因为雨下得麦秆、稻草、粮食都发霉了，况且老家没有梅树，见到“霉雨”而不知“梅雨”。

田埂是粘土，田沟路是“下雨一包糟，天晴一把刀”，意思是“下雨时道路烂如一滩浆糊，天晴时泥土棱角坚硬如锋利的刀刃”。

下雨天，李家沟的田沟路全是泥泞，路面又窄又滑，一不小心会滑下进田里，冬天特别遭罪。

石柱坝的田坝路是进入学校的主道路，比李家沟田埂路宽大，又没有种庄稼，但雨季时走的人多了，路中央凹下去，如一条泥泞小河。为了减少学生滑倒，学校用食堂煤炭渣铺在路面上，虽然炭渣扎脚，但也安全了许多。

上小学时，农村似乎没有胶鞋，人们春夏秋冬下雨天赤脚走路。冬天下雨时，我将母亲缝制的布鞋放在书包里或夹在腋窝中，到学校了蹲在校门外田边将脚上泥浆洗掉，再穿上布鞋进入学校；若布鞋从田边到校门这段路沾上泥浆，仍穿着布鞋，待泥浆干后再抖掉。

我们儿时的读书条件与如今孩子们相比，可谓天壤之别。每当与年轻人谈及过往，那些艰辛却鲜有人真正理解。可那沾满泥土的岁月，早已在时光里酿成了独属于自己的醇厚老酒，历久弥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