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香

大妞

园中草木渐盛。有的为花而植，有的为果而栽，有的只因叶形入心。然而，有一类植物，不吐惊艳之花，不结诱人之果，却悄然在我生活中占据了至重的位置——香草。

香草非花，却比花更能唤醒记忆。其香，或如热锅乍响、汤水滚沸的烟火气；或似晨露未晞，拂手间带起的幽微清气；又或是节气将至，悬于门楣、浸于水盆的沉静草息。

园中香草，曾植者众，而今常伴身畔的，有迷迭香、鼠尾草、薰衣草、罗勒、百里香、茼蒿、菖蒲、紫苏与艾蒿。

迷迭香最是忠诚。四季不凋，枝干硬朗，叶片簇生如松针。指尖轻蹭，便有一股清冽之气扑面，仿佛冬日劈柴时逸散的松烟。其香不媚不俗，是野地阳光与远山干草的混合体。

百里香则沉稳内敛。枝叶细小，紧贴地面，却蕴藏惊人力量。初不识其分量，直至炖牛肉时撒入一撮，整锅汤霎时丰腴醇厚。它如香草中的低调掌控者，默默撑起香气的脊梁。

鼠尾草气息带着一丝药香，如长者言语，舒缓却不容置疑。叶片厚软，覆着细绒，触手生温。总觉得它比别草更善“倾听”，每每靠近，心绪便似得抚慰。

若论浪漫，当属薰衣草。细密层叠的淡紫花穗风中轻曳，宛如低语南法旧梦。其香是晨光中的书房，是夏夜枕畔，是干花信笺与邮票的混合气息。不若罗勒炽烈，却胜在悠远绵长。

罗勒的香气鲜明而富于情绪。阳光一照便香得热烈，触手便引你踏入地中海厨房。常以它配番茄、蒜末、橄榄油炒意面，顷刻间，满屋便似洋溢起热情的意大利午后。

紫苏、茼蒿、艾蒿，三位属“家常派”。紫苏辛香微涩，紫叶绿茎，个性最彰。用于冷面或煮鱼，少许即赋予菜肴灵魂。茼蒿清苦，宜入汤锅，恰合初春；艾蒿气味偏重，药香浓郁，是端午不可或缺的符号。捣碎泡脚，或裹入粽叶，皆是身体深处滋长的记忆。

菖蒲是我最晚懂得的香草。其香不扬，需凑近方觉，是“水边草木”的清冽，带着生湿之气。植于水缸角落，挺直叶片迎风而立，静谧肃雅，如端午倒悬门楣的守护者。

香草动人，不止于香。不似花易谢，不似果夺目，它们以另一种方式参与生活：调味、药浴、薰香、驱虫，甚或仅作慰藉的气味记忆。

园中香草，从不争奇斗艳，亦无一夜盛放的华彩。只是默默在角落生长，叶或柔或糙，香或浓或淡。四季流转，它们伴我走过厨房烟火、节气更迭，也走过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绪。

香草是最安静的一群，却为生活添就了最丰厚的层次与气息。它们如日常深处那些不起眼的琐细，却恰恰构成了“生活”真正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