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年是电大八二级汉语言文学专业首届学员毕业四十周年。</p><p class="ql-block">看过几则同门学长写的回忆,似乎并不以为然。我读电大,起初远没那些激动颤抖与亢奋雀跃,更没那万般豪情与美好憧憬。因为,当时我并不看好读书。</p><p class="ql-block">也许,这与读书本身无关,而是那个急剧转型的时代,实在让人有点懵圈。从读书苦、读书忙,读书有个啥用场?到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感觉简直就是老天在戏弄吾辈。77年高中毕业,适逢高考恢复。或许是赏识我成绩还行,或许是熟识于父母面情,校领导与班主任三天两头家访,谆谆教诲加循循善诱,游说动员我参加高考。</p><p class="ql-block">那时的我,初二开始拜师学艺,已然沉浸在“笃笃笃,两块两角八,一包香烟蜕只壳,四两烧酒酷落脱”的劳作与洒脱之中。面对父母慈爱包容的眼神,犟毛一竖,硬邦邦地丢下句“不去”,便悄然而遁。</p><p class="ql-block">然而,只有自己知道,那年高考语文考试双中考场外的池塘边,镌刻着多少徘徊踯躅的足印与迷茫伤感的泪水。</p><p class="ql-block">(图为电大毕业证书红色缎面)</p> <p class="ql-block">1979年,为顺应当时不同层次的求学需要,邓小平提议创办了没有围墙的大学——广播电视大学,简称“电大”。其实,这校名开始真有点名不副实,那时只有广播,哪来电视?或许,现在的年轻朋友对这个校名感觉遥远又陌生,但在当年,确实是个响当当的存在,一直雄踞所谓“五大生”(电大、职大、业大、函大、夜大)之首。</p><p class="ql-block">1980年,带着一种莫名的情愫,我懵懵懂懂参加了电大英语单科的学习,结果由于不用功、不投入,第一学期才考了77分,第二学期竟首次挂科,57.75分,补考及格才勉强过关。这段挫折,于自尊心很强的我,是一个妥妥的打击,发誓从此安心做个好木匠,不再纠结于读书。</p><p class="ql-block">一晃两年过去。记得那是1982年秋高气爽的时节。妈的好友、双林镇总工会的王绪华老师在横街偶遇,她难掩急切与期待,拉着我用那特有的快节奏弯把子普通话说:“少华,看看你,对象不会找,书又不肯读,混快代!我们新开了个电大中文班,有个学生报考后放弃了,多出一套教材,我看你也没啥事,要不读读看,书算阿姨送你了”。我扭头四望,似乎边上不少人翻着白眼,咧着大嘴,嘲讽鄙夷着我,于是赶紧挣脱,边走边喊:“我不读!”。</p><p class="ql-block">没成想,当晚王老师竟不甘罢休到家来了,腋下还夹着用报纸整齐包裹着的一摞书。妈嗔道:“你这昂机头,读书有啥好怕的,好心都不知道领情,快谢王老师!”由此,我只能佯装乖乖的接下了那叠感觉竟无比沉重的课本。</p><p class="ql-block">缘于王老师近乎强迫的关怀,我在既没参加入学考试,似乎也没办正经手续的情形下,成了自在的自学收听生。</p><p class="ql-block">记得第一学期有写作、现代汉语、中国通史等3门课程,授课老师分别为北师大的刘锡庆、语言学家张志公、北大教授张传玺。因已错过近一半课程,我对学业根本抱着无所谓的应付态度。好在电大以自学收听为主,每周一次集中辅导,倒也逍遥。</p><p class="ql-block">元旦过后,便迎来了首次期末考试。因双林班学员不多,没单设考场。每逢期末考试,我们都得坐上三个多小时的船,提前赶到湖州住上一晚,次日参加考试。</p><p class="ql-block">1983年,是注定载入史册的年份。那年,央视举办了首届春晚并进行了现场直播。当我们还沉浸在姜昆、马季、侯宝林等幽默桥段和刘晓庆的《绒花》、李谷一的《乡恋》等曼妙旋律与气声唱法的震撼回味之中时,王老师一个电话,将我家再度推向过年般的喜庆。我居然3门课一次过关,并全部名列前茅。其中写作课虽然仅74分,但因评分严格,名次在全市依然不低。</p><p class="ql-block">(图为电大毕业证书)</p> <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我每每忆及,都不由为电大当时师资、授课、出卷的高水准、高标准而感慨、感叹。记得《中国通史》第一学期考试的最后一道论述题,大意是分析清朝乾隆到道光年间人口从1亿增至4亿的原因。与平时辅导复习大相径庭的是,原有的题型都有标准答案,只要死记硬背就行。而此题却一改常态,用一种历史现象开放式的考察学生对该历史阶段政治经济政策的把握,集中到“地丁合一”改革带来赋税简化,轻徭薄征,休养生息,减轻农民负担,由此促进人口增长。看似论述题,俨然小论文。</p><p class="ql-block">自此,我的学习态度、学习时间、学习方法也随之悄然改变。其实,也许我本来就是不服输的人。第一学期尽管落下近半课程,但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私底下却几乎每天上午八点准时收听,每晚深夜还在看书,常常熬到东方既白。</p><p class="ql-block">从第二学期开始,学习渐入佳境,知识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先后开设了陈晏清主讲的《哲学》,王家勋、何沁主讲的《中共党史》,郭锡良等主讲的《古代汉语》、匡兴主讲的《外国文学》、袁行霈等主讲的《中国古代文学史》,朱金顺主讲的《应用写作》、刘叔成主讲的《文学概论》、黄修己主讲的《现代文学》、苏天辅主讲的《形式逻辑》、齐一等主讲的《美学专题》、孟繁华主讲的《当代作家谈创作》等,共14门课程21次考试,我的总分1774.5,平均分84.5。毕业论文《下笔证兴亡,陈词备风骨—孟郊诗歌思想性浅探》被指导老师湖州师专中文系的俞允海教授评为优。</p><p class="ql-block">这段历程,迄今虽早已轻舟掠过万重山,但个中况味,依然摄人心魄、魂牵梦萦。在高考俨然成为阶层逆袭相对公平唯一通道的社会背景下,千军万马横下一条心、抢占独木桥,是时势必然,个人与家族的不二选择。因此,寒窗苦读、悬梁刺股的故事屡见不鲜,只有更苦,没有最苦。我的电大学习经历,如今或许会被人窃笑乃至鄙视,但我依然敝帚自珍。因为,在那个快速转型、充满质疑的年代,从零开始,迈出第一步,或许就是转动了命运的齿轮。</p><p class="ql-block">人生没有白走的路,生活没有白吃的苦。昔日同窗如今依稀还记得,当年的我,曾也用心的爱着书,醉心的背过书。98页的《哲学》讲义,哪页哪段,如数家珍;司马迁的《报任安书》、屈原的《离骚》、白居易的《长恨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等,张口能背,中外文学史如李白、杜甫、苏轼,但丁、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等,虽灿若晨星,浩如烟海,不能逐一熟识,但至少似曾相识。</p><p class="ql-block">(图为电大十周年校庆纪念品)</p> <p class="ql-block">记得上《外国文学》课时,主讲老师开列了83部外国文学名著的书单,要求在暑假读完。那时大家生活条件都很艰苦,没有电扇,更遑论空调,连蒲扇都嫌碍事,懒得一用。太阳下山后,便在自家天井洒上井水降温,点起纸盘蚊烟驱蚊,坐在尚冒余热的青石板上席地而诵。暮色降临,便赶紧抢占弄堂里路灯下位置,支起门板或竹榻,只为家里能节省那分分角角的电费。</p><p class="ql-block">休息天,我常去晓星兄那里。他那时单着,所在的木器厂分给他一间临街阁楼作宿舍,相对清净安静。我俩常把脚沉浸在盛满凉水的木桶里,光着膀子,肩披湿巾,既凉快又防蚊,之乎者也,手不释卷,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每隔数天,我们往往相聚于班长融融家。他祖上乃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其母是我同厂前辈,银发鹤颜,彬彬有礼。融融虽降维成烟糖商店员工,然一副金丝边眼镜下目光炯炯,说话慢斯条理,条分缕析,那谦谦君子的微笑亲和力爆棚。几个好友在他家可谓畅所欲言,甚至为所欲为。各抒己见,常常引发争议争论,分贝一高,老太太便趋步而来,慢声细气为大家续茶递水,那些暴埂的青筋自然便缩了回去。</p><p class="ql-block">(图为电大校徽)</p> <p class="ql-block">因为电大,我结交了羊刚,一位真正的师者。其实我们两家有世交,只是他略年长于我,此前交集并不多。</p><p class="ql-block">浙师大毕业后,羊刚回故乡执教,电大中文班开办后,延聘他做辅导老师,其实那时他在全省语文教学界已初露头角,每年高考,他都是出题专家组成员。</p><p class="ql-block">他于我印象最深的,一是他的无所不能。词汇语法、中外文学、历史地理、逻辑美学,都信手拈来、娓娓道来,而且乒乓球、羽毛球、篮球球球相扣;二是他的君子风度。无论课堂还是私下,永远那么谦和谦逊、入情入理;三是他的独立人格。尽管声名鹊起,但面对名利诱惑,就如其形体,挺拔巍然,誓言只做真正为教书而生的师者。虽然他已走了很多年,但他留给我的,不仅仅是知识常识,更是风范、力量与传承。</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我们几乎都迷信着这样一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但不幸的是,此言似乎恰巧在我身上灵验了。</p><p class="ql-block">就读电大两年后的1984年,刚刚撤地建市,百废待兴的湖州,破天荒发布了面向社会公开招考新闻工作者的公告。当然,报考资格除政治、年龄、身体等条件外,必须具备大专以上学历。因此,开始我并不以为然。</p><p class="ql-block">就在《湖州报》发布公告后没几天,其头版左下角居然又刊登了一则不起眼的启事,主要是放宽报考条件至大专(含“五大生”)在读一年以上。这下,我等草台班子的草根学子似乎找到了一条证明自我的捷径。</p><p class="ql-block">(图为湖州电大八二级直属班毕业照)</p> <p class="ql-block">正当我还在犹豫是否参加报名时,几个赤膊小兄弟拉上我,赶紧就往湖州奔。</p><p class="ql-block">那时,双林到湖州尚未通公路,我骑着借同学哥刚买的飞鸽牌自行车,在同伴们簇拥下经旧馆到了湖州东街三招(现白苹洲饭店)。</p><p class="ql-block">填写报名表时,有栏“你曾何时在何报刊发表过什么作品”一下把我镇住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瘪三,哪领略见识过上海滩的灯红酒绿?这时,不合时宜地又耳闻边上一位仁兄的自语:格子那么小,怎么填?我顿时尬住。就在思量打道回府之际,一位个头不高却精干壮实的中年人走过来对我说:“小伙子,既然来了,还是试一试吧,要不五毛钱报名费我替你交”。就为这句话,我感觉怎么也得卖个账。</p><p class="ql-block">于是缴费报名,随之笔试、复试、面试,体检、政审,最后总成绩竟忝列全市第一。尽管此后录取环节出现意外,导致比其他人滞后近三个月,个中原由,此处不再赘述,但最终经葛圣平等市委领导的慷慨执言、秉公办事,有惊无险,从双林针织厂一名普通工人,走进了全市瞩目的西大院,成了市委办一名党史研究工作者。</p><p class="ql-block">我由此记住了陈舍钿——一位报社军转干部。没有他的鼓励,或许我的生命旅程也就此成了飞鸽牌自行车,不知飞向何处。</p><p class="ql-block">(图为本人去上海看望电大直属班班主任谭绍芬老师时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荀子曰: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又曰: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p><p class="ql-block">我的人生转折,追本溯源,源自电大,福自电大。没有电大的砥砺、启迪、厚植,就不可能有84年的契机、逆袭与翻盘。</p><p class="ql-block">因此,在此后的工作生涯与人生旅程中,电大,一直是我心中的北大。王绪华、羊刚,包括后来转到湖州直属班的班主任谭绍芬等老师,一直是我眼里提灯的大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哪怕后来读了北大本科,然这文凭的含金量与亲切感远远比不上电大。尽管北大的文凭比电大的毕业证大很多,还有先进的电子信息可供查询,但电大那红色缎面烫金字的小小毕业证,永远以它那独特的波长,照耀着我的前行之路,昭示着我的未来走向。</span></p><p class="ql-block">草于2025年6月8日凌晨三点</p><p class="ql-block">(图为电大双林班主任王绪华老师)</p> <p class="ql-block">每年数度聚首的电大双林班部分同学,其中左起第五人为羊刚老师。</p> <p class="ql-block">每年数度聚首的电大双林班部分同学,图为1993年10月2日小聚,其中后排右一徐海江同学因公殉职,右四张文华同学因病去世。</p> <p class="ql-block">每年数度聚首的电大双林班部分同学,图为1993年10月2日茶叙。</p> <p class="ql-block">每年数度聚首的电大双林班部分同学,图中穿红色条纹T恤的为羊刚老师。</p> <p class="ql-block">与电大同学陆靖宇、顾柏青在双林庆苑公园留影。</p> <p class="ql-block">毕业时与电大同学合影。左起分别为夏晓星、蔡震杰、沈建帜、汪少华、高宏、黄建祥。</p> <p class="ql-block">原电大已更名为国家开放大学</p> <p class="ql-block">当年收听广播课时用的红灯牌收音机,市价27元。</p> <p class="ql-block">三洋牌单卡收录机,市价170元。</p> <p class="ql-block">夏普牌双卡收录机,市价420元。</p> <p class="ql-block">1980年电大英语单科两个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一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二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三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第四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五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第六学期成绩单</p> <p class="ql-block">湖州电大十周年校庆纪念册</p> <p class="ql-block">时任湖州市委副书记、市长葛圣平题辞</p> <p class="ql-block">时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沈荣林题词</p> <p class="ql-block">当年湖州电大分校老师名单</p> <p class="ql-block">湖州电大十周年大事记</p> <p class="ql-block">湖州电大1982年开设中文班的记载</p> <p class="ql-block">湖州电大首届文科班毕业的记载</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首届毕业生名单</p> <p class="ql-block">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双林班毕业学员名单</p> <p class="ql-block">刘锡庆主编的写作课程教材</p> <p class="ql-block">刘锡庆等主编的写作课程参考资料</p> <p class="ql-block">张志公主编的现代汉语教材</p> <p class="ql-block">张传玺等主编的中国通史教材</p> <p class="ql-block">张传玺等主编的中国通史讲义</p> <p class="ql-block">李培浩等主编的中国通史纲要</p> <p class="ql-block">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教材</p> <p class="ql-block">古代汉语参考读本</p> <p class="ql-block">郭锡良等主编的古代汉语教材</p> <p class="ql-block">袁行霈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教材</p> <p class="ql-block">北大选注出版的中国文学史作品选</p> <p class="ql-block">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教材</p> <p class="ql-block">黄修己等编选的现代文学史教材</p> <p class="ql-block">匡兴等主编的外国文学史教材</p> <p class="ql-block">刘叔成主编的文学概论教材</p> <p class="ql-block">陈晏清主编的哲学教材</p> <p class="ql-block">王家勋、何沁等主编的中共党史讲义</p> <p class="ql-block">苏天辅主编的形式逻辑教材</p> <p class="ql-block">苏天辅等主编的形式逻辑辅助教材</p> <p class="ql-block">齐一、马奇等主编的美学专题选讲</p> <p class="ql-block">孟繁华汇编的当代作家谈写作</p> <p class="ql-block">书画巨擘谭建丞老为电大题词</p> <p class="ql-block">电大学员、书画家王似锋、刘丹青为电大所作书画篆刻作品</p> <p class="ql-block">电大学员、书画家商晋卿等为电大所作书画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