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归即安

在水一方

6月7日，一个平常又不平常的日子。十几年来，每年的这个时刻，心里总会隐隐的憋着一股子劲儿......不知为何，思绪总会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触景生情。如同今晚，电影般的播放着2007年我的今天。

　　那年的夏天，蝉声如沸，阳光白得晃眼。一楼教室里手动摇摆的扇子转动，时而呼啦时而嗤嗤的风，吹不干少年额头的汗珠，也吹不散教室后面黑板上那串触目惊心的倒计时数 字——距高考还有X天。
　　那时的我们，尚不知命运将以怎样的笔触书写未来，只知埋头于试卷堆里，笔尖沙沙，像是要把青春里所有的倔强与不甘，统统刻进那些密密麻麻的演算和窸窸窣窣的ABCD里。晚自习的灯光昏黄，照着一张张疲惫却执拗的脸，偶尔有人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里满是迷茫与期待......
　　高考那几天，天气出奇地好。清晨的风微凉，校门口并没有像现在一样挤满送考的家长，一切一如往常。考场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笔在答题卡上划过的每一笔，都像是命运的齿轮在缓缓转动。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手心全是汗，走出考场，阳光刺得眼睛发酸，不知为何，现在想起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再后来，我们都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般，被风吹散到天涯海角。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窗，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偶尔在社交软件上看到他们的动态，才惊觉，原来很多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都已是为人夫，为人父，为人母的年纪，满脸胶原蛋白的青涩脸庞早已刻在了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或许再见面的笑声还会和那个夏天在教室、在操场、在宿舍那般爽朗，但定会增加这些年岁月馈赠的成熟。

董宇辉说：高考是青春一战，但它也只是人生一站。如果进入理想的大学，请你要珍惜，不辜负十八年来的努力，如果没有考到理想的成绩，也不要气馁，更不要妄自菲薄，人生广阔，未来仍然一切都可期，坚持提升，你的人生，仍然有很多机会等待着你。
如今再回首，高考的题目早已模糊，可那些炽热的、慌乱的、充满希望的瞬间，却像老照片一样，在记忆里越发清晰。那一年，我们以为自己在奔赴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那场考试真正留给我们的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后来，我见过许多夏天，却再没有一个夏天，像那年一般热辣滚烫！

　　孙老板店里，三秦说，周六我们去西安吧。我说干啥？他说，孙老板不忙，你不上班，一起去吃好吃的。我说，那不如去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我给你们露一手，顺便检验一下那些新家具。孙老板从不扫兴，一口答应。随即又给“仙女茶话会”的一号仙女发去了视频，她说不行，明天我先，上次“六一”约饭都没实现，我说，别抢，明天必须是我的地盘我做主。她说那行。于是，临时起意，带她们去我的一亩三分地。郑先生、姑娘、三秦、仙女茶话会的仙女们齐聚，我欢喜且动容。

关于我的一亩三分地，我有千言万语。这半年下班后的时间都投身于此，每天都是匆匆忙忙，不停的穿梭和折腾。没有一刻是闲的，有所为，有所热爱，也有所期待。

　　去年年前那个自律的姑娘考到市上工作退租以后，就琢磨着把房子拾掇拾掇，装修成我喜欢且可以独处的样子。这并非突发奇想，也并非孤绝，而是与自我相安无事的默契。一想到推开门，便是我热爱的空间！推开门，便是繁华处的清醒！推开门，便是安静处的修心！老少女的这颗素心便会融化！

我的一亩三分地其实很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买下它时我23岁，参加工作刚两年。中介是个本就认识的阿姨，她说这户型太适合你们这些才工作的娃了，还有一面墙的窗户，符合你喜欢亮堂的要求。我瞅着好像能看懂又好像看不懂的户型图，忽然想起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说：人活着，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于是，义无反顾的交了定金。如今我这草木，终是对这一亩三分地钟了情。

　　

　　起初一直出租，简单的收拾，买的成品家具，拎包即可入住。第一个租客是一个税务局上班的姑娘，175身高，瘦瘦的，很自然的素颜，文文气气，看着就很乖。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房子的木地板还没铺，姑娘就来看了房，她说她就住在隔壁，之前和同事一起合租的大套，同事工作调动走了，一个住有些害怕，就想租个小点的房子，这个房子很合她意。就这一面，就这一眼，她就决定租下，我也没有犹豫。

　　她住了好几年，具体几年模糊了，我们几年的交集除了每年她都会很准时的转我房租外，就是有几次家里停电短路，她微信问我，姐，有没有认识的电工，家里断电了，我找不到人来修。我联系好当时装修的电工师傅，把电话给她，让她自己联系。修了两次，也没有彻底解决，大冬天还是偶尔跳闸，我很是恼火。于是找了其他电工师傅，我联系她：姑娘你什么时候在家，我重新找了电工师傅。她说：姐，明天要去西安考试，我把钥匙给你放物业可以吗。我说好。

　　去的时候师傅说捣鼓了很久，也没说根本原因。我撇了眼卫生间，想起当时装修是夏天，没想起来装暖风，这大冬天，姑娘洗澡肯定很冷，于是，转身下楼买了暖风让师傅顺便装上。晚上，姑娘发来微信，她说：姐，真的很感谢你！我今天跑了一天，回来洗了一个很温暖的澡，我甚至窝在卫生间都不想出来，真的很舒服，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我反而自责，为啥没早点想起来这事。

　　又过了两年，也像现在这个季节这样的清晨，她发来微信：姐，我调市上了，这几天就去报道，你有空来收房啊。我回：恭喜姑娘，有空我就来看看，要是没空来，你搬完把钥匙放物业就行。再后来我真没空去看，姑娘搬完的时候微信给我发了全屋视频，并附：很感谢这几年姐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房子温馨，房东温柔美丽，谢谢姐，我走了，以后常联系。看到消息我秒回：也谢谢姑娘这几年的守护，这个租户很哇塞，愿姑娘前程似锦，所遇皆良人！她发来比心。

　　她退租后，一个西安美院上学周末来镇安教小孩画画的姑娘搬了进去，因为疫情，她来的其实很少，我们也仅一面之缘。

　　突然有一天调到市上那个姑娘突然给我发来了微信，姐，元宵节快乐啊！我之前同事想租房子，所以我帮她问下，姐的房子是不是租出去了。我说刚好有个姑娘快要退租了，不过还没到期。她说那我把我同事微信推给你。我思索了下，轻轻的问了句，人咋样？隔着屏幕我都能看见她一定是一脸笑意，她回：人很好，柞水姑娘，比我早几年进税务，比我好，人品和生活习惯都没问题，很自律，爱运动，爱干净，单身。我被她说的单身逗笑了。她说的那个姑娘加了我的微信，我们依旧没有见面，很快就在线上达成了协议，后来见面也只是匆匆给了她钥匙。

　　后来和这个姑娘的联系也只有偶尔收到了国家电网发送的电费不足20块钱的短信提醒，我截屏微信发给姑娘，她回，好的，谢谢姐。

　　去年年前家里房子旁边的楼开始开发重建，整日都是哐哐当当，烟尘四起，让本喜欢素净的我很是恼火，却又无力。想了很久，才给这个姑娘发了一条微信，大致就是抱歉，让姑娘留意合适的房源，我想把房子重新装修自己住。发的时候我满心自责，没成想姑娘倒是干脆，迅速回我，没事儿姐，我知道啦。

“君有归意叩门环，我怀春风立阶前”的默契惊现，没两天，这个姑娘就发来微信，姐，我年前就可以搬。我惊讶，你找到合适的房源了吗？她说，没有。我说，我不着急，你啥时候找到合适的了再搬。她回，姐，我面试结果出来了，我考到市上了。我先是一楞，后才缓过来，这姑娘这是高升了啊，那恭喜姑娘。她说只录一个人，之前面试结果没出来，不确定，所以没给姐说，嗐，就说咱这些姑娘都优不优秀！以至于这次装修的时候把房里那个桌子送给一个朋友给娃写作业，我说这可是个“状元桌”，这桌子出了两个市上公务员，她说，那我可得让我娃好好趴在上面写作业，以后也考个状元。

　　写到这儿，手顿在了键盘上。人生中过往的人，如夏夜的萤火，明明灭灭，闪闪烁烁，最终都将归于黑暗。起初相遇，彼此都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后来竟成了记忆里的一抹亮色，后来的后来，或许这亮色也会褪色，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某个不经意的黄昏，忽然从心底浮上来。人生本来无解，去善良，去感受，去记录，去热爱就很好。

　　这次装修，没有做电视墙，也没有电视，旁人不解，我却执意如此。做了一面墙的书柜，从地板直抵天花板，原木色的隔板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书尚未填满，留了些空位给未来的相遇。下面放了一张从宜家淘来的简约小沙发，对面摆着孙老板为我精心挑选的彩色手工台灯和白色花瓶，就连里面插着的我挚爱的卡布奇诺也是她带来弄好的，还有她刚刚送来我都叫不上名的竹和莲，那朵朵都在我的心尖儿上啊！　　

厨房是独立的。我本不擅烹饪，却特意买了各种厨房小电器。周末的清晨，也许会有烤面包的香气慢慢填满整个空间，或许还有打豆浆的隆隆声跳跃其中，更可能会有精致摆盘的紫菜包饭散落茶几，就算不好吃，我也不会恼，因为那是我独处时添加的人间烟火气。水龙头选了可以抽拉的款式，冲洗水槽角落时格外方便。这些小细节，旁人未必在意，于我却是与生活讲和的筹码。 卧室刚够放下一张床。床头没有留插座，是我刻意为之。睡前把手机留在客厅，躺在黑暗里听自己的心跳，数着呼吸等睡意降临，或许也是享受。隔断是超白磨砂长虹玻璃的，透光，所以清晨总比闹钟醒得早。她们说这屋子采光太好，影响睡懒觉。我笑笑没说话。她们怎会知道，我贪恋的就是被阳光吻醒那刹那的恍惚。 最得意的是阳台，一面墙的窗户。中间摆着一张精致的小方桌和两把喜欢的白色藤椅，雨天若坐在这里看书，我想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定会比我喜欢的任何轻音乐都治愈。前段时间很闷热，几天没有来这房里，有盆薄荷死了，我把它埋在另一盆绿植的最底下，竟有种葬送了某个时光，与一切言和的错觉。 卫生间的洗漱柜周围嵌着灯带，光线柔和得让眼角的细纹都显得温柔。最奢侈的是买的折叠泡澡桶，只有80厘米宽，泡澡时得蜷着腿。但热水漫过肩膀的瞬间，仿佛所有世俗的计较都化开了，像盐粒消融在温水里。

　　装修期间，师傅们常问："不常住？"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们眼中总会闪过不解。有次换灯，电工忍不住说："这么大费周章又不常住，划得来吗？"我当时正在认真清理阳台瓷砖的污渍，闻言一愣，转而微笑回他：“主打一个我都得喜欢”。或许他们觉得有些浪费，于我看来独处才是人生最昂贵的奢侈。

　　今日，钥匙转动门锁，咔嗒一声，像是打开了另一个时空。脱下的外套顺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倒的水喝一半随意放在茶几，书翻到哪页就摊开在哪页，所有这些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独居者的邋遢，于我却是最踏实的自由。

　　也许以后隔三差五的深夜，我会沉浸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写那些自己喜欢的文字，整面书柜的阴影都会温柔地笼罩着我，它们会懂我的清欢也会懂我的绵长！清晨破壁机打豆浆的蒸汽在玻璃罩上凝结成珠又慢慢滑落，告诉我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午后小憩，缓缓在地板上移动阳光，会像只慵懒且安逸的猫。

时至今日才明白，所谓理想的窝，不过是一处能让灵魂舒展的所在。它不必惊艳旁人，只要在每个平凡的时刻，都能让我与自己的孤独相视一笑，心归即安，便已足够！

　　我承认中年人的世界压力重重，我要特别感谢郑先生和公公，一直承担辅导姑娘学习和做家务的重任，我才可以如此奢侈的娇惯自己，我庆幸我还有折腾生活的热情，看到自己一手打造的小天地日渐成型与丰满，我告诉自己：你的心，还年经。于是对自己笑笑，摆出一副战士的一样的姿态，继续在烟火中前行，十足的力量感，如一个硬朗的汉子一般，无畏风雨，日夜兼程。

　　写完这些的时候，我仿佛看见自己在那个阳光洒满房间的午后，慵懒的窝在沙发上，手捧爱书细读《主角》的戏台人生：那时西京几乎没有更多的文艺生活。一场好戏，就能把整个城市搅起来。很快，由民间评价，就传到上边领导耳朵去了。单团长跟封导商量说，等多演几场，戏磨合得更好一些，再请领导看不迟。谁知好几个领导的秘书，已打电话来要票了。他们就赶把请柬发了出去。果然来了好多领导。并且西京方方面面的知名文艺家，还有新闻媒，也都蜂拥而至了。掌声几乎从第一场结束就开始，直拍到谢幕。尤其是忆秦娥的《鬼怨》《杀生》两场戏，几乎是一句唱一个好；一口火焰，一次掌声。直拍到群鬼一齐出，把残害忠良、杀死无辜、横行朝的相贾似，生生死在团团烈火中。谢幕的时候，忆秦娥三次出来深深鞠躬，观众仍然不走。其他一些文艺团，甚至还抬着花篮上去献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