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园——贫穷里的快活童年

白马

　　已是阳历的十二月初，窗外飘起了雪花。

思绪，随着雪花，飘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湘西南高平山乡。

如今暖衣饱食，还烤着电炉子，并不感到寒冷的威胁。只是跳出农门之后，多年来的习惯，每饭犹忆60、70年代的，“豆腐打牙祭，肉味全未尝”，只有那天天一律的干红薯米杂粮饭，以及天天一律的黄痨菜、萝卜丝......。

那年月，能够塞饱肚子活下来，就算命大了！

（一）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更冷。周家大院槽门口前面的鱼塘里，结着厚厚的冰，孩子们用石头砸下去，冰面只是留下一点白色的痕迹而已。于是我们便下到鱼塘里去溜冰。有一次冰面被我们压破了，大伙一齐掉进了冰水里——在一阵喊叫与忙乱后，我们才被大人捞了上来。

那时候的乡下，无论寒暑，人人都只能穿一条单裤（有布票，也没钱扯布）——大裤裆（据说可以装下一箩筐稻谷）的土布裤子，没有腰带，就将裤头拧成麻花状然后搓卷起来，即便翻山越岭也不会掉裤子，足见原始生活状态里的人类的智能聪明。

我家的条件远比乡邻们好得多，大人有一笔850元的退职巨款——捞上来以后我有西式裤子替换。其余的孩子们则只能赤裸卷缩到棉被里，等着母亲烤干裤子，然后才能出来继续和我玩。

　　（二）

到了夏天，则是我们每日泡在水塘里的快乐无比的时光了。或是“扑通”着狗爬式的游泳，惊得鱼儿跃出水面；或是用小手探进石缝，去逮捕躲进里面的鲫鱼......。

最难忘的一次是，大约二三十岁耀阳叔也下到水塘里来放鱼苗了。由于所有人都只拥有一条裤子，他便只能背着我们脱下裤子光屁股下水。然而，待他上岸时，则无可遮掩地将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引起了我们大家的一阵惊呼和欢笑——小屁孩人人“眼尖”，发现了他下面的“胡子”上居然挂着好些小虾子，哈哈哈！

他一边恶狠狠地骂着威胁着我们，一边狼狈而忙乱地套上裤头逃离了。

　　（三）

那时乡下的住房，上下周围全部都是木板结构的前后二间——一点都不隔音的。

外间称为“茶堂屋”——摆着供自家吃饭用的饭桌和木板凳，还可以接待客人来喝酒或是围坐闲聊。

里间则是卧室。不但摆有老式的厚重木床，而且兼有其它许多功能——酒坛子，菜坛子，尤其还有半个人高的敞口木尿桶，全部都列于一室之内。到别人家去做客，当你坐在“茶堂屋”的板凳上，可以不时闻见卧室里飘出来的各种气味——太熟悉了！熟悉得至今还记得那些气味——似乎有点恶心，然而又有一丝丝的亲切涌上心间。

乡人再穷也好酒。饿着肚子喝酒似乎更加过瘾。以至于闹出些笑话来：酒鬼某叔，饿着呢，去他的酒友家里，恰好酒友外出，只有她老婆在家。他老婆将客人请到“茶堂屋”安坐之后，便急着去卧室关上房门小解。

由于板壁之外坐着客人，便小心翼翼，只敢沿着木尿桶壁轻轻汨下。但还是被坐在茶堂屋的酒鬼某叔听见了——大喜，误以为嫂子在屋里面汨酒水来招待——于是自言自语道：“待会有好酒喝了”。

嫂夫人在里面听见了酒鬼的胡说八道，忍不住笑，导致失控，小解的声音突然爆发了一下——嗜酒如命的酒鬼某叔在外间闻而惊之，拍桌子顿呼：“糟啦！酒撒泼了”......。

饥饿贫穷离开我们很久远了，但儿时的快乐事情，还是在夜深人静时清楚地记得。

写于2020年12月8日

发于2025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