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刍议

秦岭老叟

<p class="ql-block">  六月的风裹挟着灼热,年复一年地席卷着整个社会的神经末梢。当蝉鸣尚未攀上树梢,一种更为喧嚣的集体躁动已然在神州大地蔓延——高考,这个被镀上神圣金边的现代仪式,早已超越教育评价的原始功能,演变为牵动数亿人目光的社会奇观。考场外的警戒线划分出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线内是笔尖与试卷的沙沙私语,线外是无数双攥紧的拳头和灼热的目光,共同构成一幅荒诞又真实的时代浮世绘。</p><p class="ql-block"> 我曾是这场仪式的虔诚信徒。当准考证在胸前微微发烫,考卷如命运判决书般摊开时,突然惊觉这方寸考桌竟承载着如此沉重的隐喻:那些凌晨四点与参考书相对无言的时刻,那些被红笔圈画得支离破碎的摸拟试卷,更有父母眼巴巴盼着“苦尽甘来”的殷切眼神——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都被压缩成答题卡上规整的黑色方块。笔尖悬停的瞬间,忽然觉得这窄窄的一纸试卷,竟载着千万斤重的期冀与未来!</p><p class="ql-block"> 这场全民狂欢背后,某种集体无意识正悄然滋长。当985、211成为丈量灵魂的游标卡尺,当“清北率”变成衡量办学质量的唯一圭臬,教育生态已然扭曲成可怕的数字游戏。我们精心培育的究竟是完整的人,还是批量生产的“答题器”?那些本该在球场上跃动的身影,在画室挥洒的才情,在实验室迸发的奇思,都被囚禁在教辅资料的铁笼里。更吊诡的是,这种异化过程被包装成“奋斗哲学”,成为代代相传的精神遗产。</p><p class="ql-block"> 考场外的表演性陪考更构成现代教育剧场的精彩桥段。母亲们身着“旗开得胜”的旗袍在烈日下站成行为艺术,父亲们手持“金榜题名”的横幅演练着集体祷告,补习机构在社交媒体直播“押题神话”——这些仪式化的集体癔症,暴露出整个社会对确定性的病态渴求。殊不知,最珍贵的教育本应发生在没有摄像头的日常:是父亲晚餐时随手递来的科普杂志,是母亲在低分试卷上写的“比上次进步了两分”,是老师批改作业时的一句温馨鼓励。</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科收卷铃响,某种更为深刻的考试才刚刚开始。那些在应试训练中萎缩的想象力,被标准答案禁锢的批判思维,以及从未有机会舒展的个性萌芽,都需要在后高考时代进行艰难的重建。试卷可以测量知识的储量,却永远无法评估生命的质量——后者需要放在更广阔的时间维度里,用经历、反思与成长来缓慢赋分。</p><p class="ql-block"> 教育的终极命题从来不是制造完美的答题机器,而是培养完整的人。在这个意义上,高考不过是人生长卷的某个章节批注,并不能视作未来成与败的注码,而是在青春正好时体悟一遍竭尽全力。当我们终将走出这个被过度赋魅的考场,才会发现:真正决定生命轨迹的,是那些无法被量化考核的品质——在挫折前保持好奇的能力,在平庸中守护热爱的定力,以及在漫长岁月里始终不灭的自我生长的内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