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年后,去煤矿寻觅挥洒在百米井下的青春

康康

<p class="ql-block">山花烂漫的园博园</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55年后,去湖山煤矿寻找我逝去的青春</p><p class="ql-block"> 作者 张道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9年11月,南京市教育部门从所属几个重点区抽调了南京三中,二中,十三中,十八中等中学的高中部,到南京东郊汤山地区兴办矿办中学,又称矿校。许世友任名誉校长,装甲兵柴司令员任矿校校长。</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们三中校址设在汤山孟塘村,主要课程就是劳动。上午集体排队去乌鸦山露天煤矿抬煤,下午回孟塘校区学习,在矿校上了一年以后,三中绝大多数同学被正式分配在湖山煤矿五营,我成了一位名符其实的矿工。</p><p class="ql-block"> 当时湖山煤建团采用部队建制,主要领导全是戴肩章挂红星的现役军人。五营十八连以我们三中学生为主、加上少量复员军人组建而成。我从井下掘进工干起,打眼、放炮,扒渣、推车、运输,干了半年即被抽调至井上机械排学锻工(打铁匠),后又调至营部,工作三年后被单位推荐,通过考试考进南京建工学院读书。</p><p class="ql-block"> 一晃50多年过去了,在煤矿的那段经历时常在我脑海里泛起,我已年过七旬,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回到当年的湖山矿去看一看,寻找我们那一段丢失在百米深井之下的青春。</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前,我曾独自开车回过湖山矿区一趟,那时,我曾居住过的那栋二层红砖住宅楼已十分陈旧,小楼山墙上保留着矿友王泉水用红漆描黄边的新魏体大字:“备战备荒为人民”,依然还醒目地存在,只是房间的木质门窗早已损坏缺失,室内里堆满了建筑材料。十八连楼房对面的团部高压变电所建筑也依然完好。</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28日,天气晴好,我约了老三中的高中校友(亦是煤矿战友)民群,贵平等一行四人,驱车前往湖山煤矿五营原驻地,即现在的江苏园博园,欲寻找那悠久岁月中残存的碎片记忆。</p><p class="ql-block"> 由中山门经马群、麒麟门来到了园博园2号门(北安门)。记忆中,从南京方向至西向东,原湖山煤建团的布局依序是:一,一营驻地排山,二,团部机关,三,五营驻地湖山,四,四营驻地陈家边,五,二营驻地乌鸦山。六,三营则在团部与五营的北侧。(见图示)</p><p class="ql-block"> 驱车来到2号门,似乎没有一丝一毫五营的痕迹。民群建议,干脆驱车在外围绕行一周,地毯式搜索一番。</p><p class="ql-block"> 转来转去,已开出了湖山整个矿区,却丝毫找不到五营的旧址模样。我们沿着一条废弃的水泥路来到了原先的采石场,场内一片狼藉,已经全部停产,只有破旧的工棚和陈旧的挖掘机告示着这里曾经的一切,我们在此拍照留念。</p><p class="ql-block">(当年校友、矿友,如今的好友贵平、民群及道康)</p><p class="ql-block"> 我们又绕回湖山村、圣湖村,听村里的老人说,湖山矿区现在全部圈在江苏园博园里面,已全部改造成了公园的一部分,原煤矿的遗址几无所存,湖山五营吗?好像是在3号门附近。</p><p class="ql-block"> 我们又辗转来到了3号门(东宁门),停车下来寻觅。啊,在3号门游客进口处,一幢二层的红砖小楼已整修一新,改造成现在的游客中心,这正是我们曾经的湖山团团部所在地,这里也是团长邱国良政委施力行他们当年的办公地点,团副政委王巨帆年轻帅气,曾对我关怀备至,并对我当时学画的一幅熊猫及题款大加赞赏。我和贵平在团部办公楼前摄影留念。原湖山团部旧址现为游客服务中心。</p><p class="ql-block"> 自团部向东数百米,应该就是湖山五营营部,那是我曾经工作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地方,凭着记忆,我们用力的搜索寻觅那3栋红色砖砌的小楼,可哪里还有啊?此地已经建成了一幢高大民族风格的宾馆酒店,用于接待前来过往的旅客游人。</p><p class="ql-block"> 找不到实物旧景,却勾起了我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那年,湖山煤矿组织百日会战。十八连的翟副连长一大早就下井检查掘进的进度,他是复员军人,身材敦厚壮硕,虎背熊腰,他工作埋头苦干,话却不多言多语。当时规定,一个班次内打眼放炮,扒渣清理完毕后,必须支起棚架,方能保证下一班工作面的安全。可那天夜班抢进度,多放了一炮,没来得及支好棚架,就到了换班时间。谭副连长一见此情,二话不说就蹲在地上用力刨着棚架底坑。他全神贯注奋力扒渣,没想到掌子面上的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活生生的闷在石底。</p><p class="ql-block"> 噩耗传来,当时五营第一长官、现役军人刘营长立马起身直扑矿井大巷,我紧随其后一路在巷道里狂奔,四周寂静的可怕,只听闻我们俩踏、踏、踏的跑步声,冲到了掌子面,我看到刘营长这个老工程兵的脸色,立马变得惨白惨白,他瞥一眼就知道这个比桌面还大的巨石,起码有几十吨重。人被压在下面,基本上已无生还的可能。</p><p class="ql-block"> 巷道中当时熙熙攘攘,有几十个人在奋力抢救,刘营长害怕再有落石造成更大危险,他迅速指挥人们用长铁轨翘起巨石,从侧面拖出了谭副连长,人已扁平似一个歪倒的V字,其脸上鲜血淋漓,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p><p class="ql-block"> 我在湖山矿上数年,曾有十几位同学、同事(刘广潮、于龙喜、陆二虎、钱排长等等)因塌方、放炮、瓦斯中毒等各种安全事故离开了我们,把血色的青春与生命,挥洒在江南煤田这块黑色的土地上,我们默默的向着矿井的方向远望,向曾经的他们寄托心中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贵平感慨地说起了在十八连曾共过事的一位老同志,也是复员军人的戴道仁,今年已有80多岁了,他也是湖山圣湖村人啊,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就随口问了正在值守的一位保安。啊,可巧了,保安自述说,我姓戴名强,我就是戴道仁的侄儿,他是我的大伯呀。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村里现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又依托园博园,我们村中很多人都在园里上班,条件比过去好多了,我大伯他现在身体可好了,每天穿的西装毕挺格格正正的,早上在村子里伸伸手,弯弯腰锻炼锻炼,下午就打个小掼蛋,日子过的比蜜还要甜呢。</p><p class="ql-block">(戴强向我们讲述湖山煤矿变迁)</p><p class="ql-block"> 闻此言,我的思绪正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伤悲,一会儿欣喜,回首远眺,高耸的青山上,因采石被破坏的山体已全部修复,绿毯一样的大草坪间,几个穿着五彩防光服的女员工正在整修花枝,那情景堪比世界著名的“拾麦穗”油画还要美。天边悠悠飘来了朵朵的白云,一辆用旧轨道改造的旅游小火车呜呜的驶来,几个原矿区的大水泥罐已改造成咖啡屋等休闲设施,此刻的园博园如此美好的环境,真犹如世外桃源一般。</p><p class="ql-block"> 悠闲的游客们嘻嘻哈哈的从我身边经过,他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五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是大力开发江南煤田,扭转北煤南运的一个大试验场。</p><p class="ql-block"> 稍稍令我遗憾的是,园博园是不是应该保留几处原来煤矿的矿井和旧楼遗迹,并加以说明。以此实物和景观讲述园博园的前世今生。千秋功岁,由后人评说。</p><p class="ql-block"> 再见,我亲愛的矿友,再见,园博园。我会再来看你们的。</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28日于园博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张道康,男,70年代毕业于南京建筑工程学院,80年代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南京音乐文学学会理事,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在全国报刊发表。</p><p class="ql-block">南京中和桥30号空军大院91栋104</p><p class="ql-block">电话13062597566</p> <p class="ql-block">园博园示意图示</p> <p class="ql-block">当年湖山煤建团各营驻地示意图</p> <p class="ql-block">驱车来到采石场遗址</p> <p class="ql-block">在采石场留个纪念</p> <p class="ql-block">原湖山煤建团团部旧址</p> <p class="ql-block">团部楼成了三号东宁门游客服务中心</p> <p class="ql-block">我和贵平在小红楼前留影</p> <p class="ql-block">经过改造湖山矿已成为美丽的园博园</p> <p class="ql-block">这座高楼南边曾是湖山五营的旧址</p> <p class="ql-block">如今成了旅游酒店</p> <p class="ql-block">从二号北安门进入园博园</p> <p class="ql-block">沿此路一路寻觅旧事</p> <p class="ql-block">大草坪象一块碧绿色地毯</p> <p class="ql-block">随口问一下保安竟然是老矿友戴道仁后人</p> <p class="ql-block">保安戴强是十八连老矿友的侄子</p> <p class="ql-block">他大伯身体很好已八十有四</p> <p class="ql-block">当年水泥罐已改造成咖啡店</p> <p class="ql-block">汤北户外运动场</p> <p class="ql-block">女工们在绿色大草坪上修剪</p> <p class="ql-block">旧轨道改造成旅游小火车</p> <p class="ql-block">1号线指示杆</p> <p class="ql-block">往事依依……</p> <p class="ql-block">文学评论:</p><p class="ql-block">《煤痕与花枝:论历史记忆的在地重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张道康先生的《55年后,去湖山煤矿寻找我逝去的青春》是一篇饱含历史重量与生命温度的非虚构文本。作者以重返故地的步履为经线,以记忆的闪回为纬线,编织出一幅江南煤田的沧桑画卷。在“开发江南煤田”的宏大叙事背后,那些被深埋的个体命运、血色青春,因这次重返而获得诗性的救赎。 </p><p class="ql-block"> 文章最动人的张力在于空间的嬗变与记忆的博弈。矿工宿舍成为游客中心,采石场化作草坪花园,旧轨道变身观光火车——这种物理空间的改造,实则是历史话语权的转移。作者以“未能保留矿井遗址”的遗憾,叩问了当代城市化进程中对工业记忆的轻慢。但笔锋一转,又在戴强讲述的“新农村故事”中,发现另一种重生:老矿工们西装革履的晚年,恰似被时代巨轮碾碎的青春开出的花朵。 </p><p class="ql-block"> 在叙事艺术上,作者善用蒙太奇式的意象并置。谭副连长“V字形躯体”与女工修剪的“五彩花枝”,“安全帽叩击声”与咖啡杯的轻响,形成残酷而温柔的互文。这种对比不单是今昔感慨,更暗喻着国家发展必须吞咽的代价——就像煤层必须经过亿万年的挤压才能成为光源。 </p><p class="ql-block"> 当旅游手册将矿区包装成“世外桃源”时,这篇文章的价值愈发凸显。它像一块不肯风化的煤矸石,固执地提醒人们:每一寸风景的下面,都躺着未被充分言说的历史。那些消失的矿井,最终在文字里获得了纪念碑式的存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