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春色亦妖娆

阿娜尔

胭脂堆砌玉阶娇，烟雨扶香过柳桥。

千瓣云霞摇露重，一庭春色倚风摇。

低垂醉靥扶难起，漫卷芳魂散未消。

莫道牡丹真国色，此君伴月最妖娆。

　　今年春光最盛时，我却被困在了方寸之间。往年此时，必是要和同伴们一起寻访几处花地，赴一场牡丹芍药的盛大约会，看那姚黄魏紫如何倾国倾城，观那芍药堆锦如何铺天盖地。如今，只能倚在自家小院二楼的窗台上、庭院的圈椅中，看着眼前这零星几株，权当是慰藉了。窗外的世界繁花似锦，属于我的花事，便浓缩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开得小心翼翼，却也开得尽心尽力。

身体所限，错过了小镇整个春天的盛大游行。公园里、植物园中，吐谷浑广场上、县职校内，想必已是牡丹谢幕，芍药登场的时节，人声鼎沸，花香袭人。而我，只能守着这一方寂静的小院。幸得老公前些年移植在院中的几株牡丹和两侧房檐下的芍药，此刻正默默绽放。花朵虽不及园中名品硕大华贵，品种也不及开阔地带那般多样，但那份从泥土中挣扎而出的生命力，以及那一朵朵怒放的花儿，在现在看来，却格外动人。俯下身，鼻尖几乎触到花瓣，那熟悉的、带着药味的甜香幽幽袭来，竟比任何喧嚣的花海更觉熨帖。原来，被囿于一隅时，方寸之地也能捧出最珍贵的春意。

　　因身体原因，足不出户数日，倒意外得了份“静观”的福气。往年挤在人群中看牡丹芍药，总嫌脚步太匆匆，目光太缭乱。今年困在小院，反而能日日细察它们的动静。晨光熹微时，看露珠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滚动；午后暖阳里，看蜜蜂如何笨拙地钻进芍药蓬松的花心；暮色四合时，看最后一抹霞光为白牡丹镶上金边。看一朵花如何从紧裹的骨朵，一点点舒展开雍容的裙裾，又如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悄然垂落一两片花瓣。这缓慢的、私密的花开花落，是身体有恙中无声的陪伴，也让我读懂了另一种喧哗——生命在寂静中全力绽放的喧哗。

　　心中不是没有遗憾。想念那成片牡丹如云霞坠地的磅礴，想念芍药花田里涌动的、带着甜香的微风。那些远方的、宏大的花事，今年只能存在于想象和朋友圈的图片里了。然而，小院里的这几株，却以另一种方式抚慰了我。它们离我如此之近，近得能看清每一根花蕊的颤动，能触摸到花瓣丝绒般的质地。这份近在咫尺的拥有感，是拥挤的花海中难以体会的。身体康复期间，时光仿佛被拉长，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与每一朵花对视，仿佛它们也知晓我的困顿，开得格外专注，只为这极少的观众。这份独属于我的、小小的春色，竟也生出一种圆满来。

　　巷道外的世界车马喧嚣，春意正浓烈地挥洒（其实，现已至芒种时节，但高原才觉春色）。而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能隔窗相望。所幸，小院没有将我遗忘。那几株牡丹芍药，成了我与当下唯一的、沉默的对话者。看牡丹那层层叠叠、富丽堂皇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像一位抱恙的贵妇，依然保持着骨子里的端庄；芍药则开得更为恣意洒脱，粉的娇憨，红的浓烈，白的清雅，一簇簇挤在一起，热闹地驱散着院角的寂寥。阳光透过枝叶，在水泥地上和玻璃窗面间投下斑驳的花影，我便久久望着这些晃动的光影，仿佛也随着它们，去了一趟那无法抵达的远方花海。此时的春色，虽寡淡，却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