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足迹

林深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散文】田埂上的足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文字/林深 图片/网络</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乡下没有游乐园,也没有公园,从未在乡下生活过的小孩大抵会觉得无趣无聊。我却常在文章中写到:田野、河流和山林就是乡下最豪华游乐园,大自然宽阔的胸襟容纳得下整个村庄的孩童玩耍玩乐,纯天然的乡野山间不加任何雕饰,却承载了乡下孩子极多极好极有趣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乡坐落贵州黔东南群山脚下,是个依山傍水、山清水秀的好地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子的周围分布着一丘丘的农田,农田是孕育丰收的摇篮。靠近河边的农田又宽又平,村里人习惯称为大田。大田引水和耕种极为方便,是家家户户梦寐以求的良田,若抓阄时没能选到一丘大田,每每路过人家的大田时,总要羡慕地抱怨抓阄的时候手气不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抓阄分田手气不好的人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梯田。梯田夹在地势更高的山林和地势低平的大田中间地带,因为梯田窄小且农作时总没有大田那么方便,分到梯田的人家田数要比分到大田的人家多出几丘,农户们看着分到的田数要多一些,心中的闷闷不平倒也消减了几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阿妈说,分田的时候阿爷是村里管事的,为避免乡亲觉得他从中为家里分田某私利,所以阿爷就率先主动选了梯田,我们家从此与大田无缘无分,用阿妈的话说就是:“只有羡慕别人家的份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人嘴上计较不已,但心里却没有埋怨阿爷,更没有对种田这项活计消极懈怠。阿爷阿妈都是勤快人,一门心思扑在田地里,我们家每年的粮食收成都超过阿伯阿叔家。在那个粮食珍稀的年代,阿伯家人多常常吃不饱饭,阿婶隔三岔五的拿布跟我们家换米下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的记忆里,还很小的时候,阿爸阿妈只要一去田里干农活,阿妈的竹背篼里就不仅背着打包好的饭菜和装着糖水的温水瓶,还装着一个小小的我。我扒着背篼的边沿探出圆溜溜的大脑袋东张西望,生长在路边的野花野草、树枝上散步的小鸟和河边哗啦啦的水流都能将我的魂儿勾了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田里以后,阿爸一刻钟也不舍得休息,先是麻利地将镰刀从刀篓子里抽出来,再三下五除二挽起裤脚,就下田割田坎草去了。阿妈就没这么迅速,每次都要安顿好我才去忙活。阿妈安顿我的要求可不低,总是仔细打量一下这儿,又看一下那儿,直到找到一处平整一些的田埂,才满意地点点头,蹲下来将背篼放在田埂上。阿妈怕我被草扎到刺到,总要先将一块从家里带来的旧床单铺在田埂上,然后才放心我坐上去、躺上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天空一朵云彩也见不到,是个大太阳天,阿妈就会将草帽扣在我脑袋上,因为担心我爱脱帽子,总不忘拉着两边的帽绳捆上一个结。阿爸喜欢拿雨伞给我遮阳,但是阿妈觉得雨伞不好固定,一阵风急急地吹过来,就将轻飘飘的雨伞吹下田坎,落到别人家田里去了。阿爸拗不过阿妈,所以我都是戴草帽的居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自己极为喜欢戴草帽。在乡下田间,戴草帽的是干活的人,是能为家里出份力的;而遮伞的一般都是站在一边或坐在一边看人干活的。虽然我那时候也只是看阿爸阿妈干活,自己出不了什么力,但是心里希望能像他们一样侍弄庄稼,所以对戴草帽情有独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爸阿妈各忙各的,割田坎草、打农药、看田水、洒肥料,拔田间跟禾苗争夺营养的野草等等,忙得不可开交,也顾不上管我。我就像是从笼中放出的小鸟,欢快地在一片只有自己的天空里自由自在地飞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时候看到翩翩飞舞的蝴蝶,便跑出阿妈给我安顿的小窝追了出去,看到蝴蝶轻轻落在草叶上,我自以为胜券在握,于是屏住呼吸慢慢地蹲下来,悄悄地伸出手去,慢慢贴进它,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用力一抓,快要到手的蝴蝶却煽动翅膀飞走了,我只抓到了一手心的空气。飞走的蝴蝶还不忘回头看看我,好像在嘲笑我这个不自量力的戴着草帽的小屁孩,一阵四目相对后,蝴蝶飞过大田去了,而我则败兴而归。</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说阿妈贴心地在田埂上给我铺了一层床单,却总有蚂蚁闯进床单里来欲图不轨。有时明明安安稳稳地坐着,要是感觉腿上、手上或者屁股上传来针刺的痛感,蚂蚁就被我列为第一怀疑对象,而且从来没有怀疑错过。不过阿妈说,咬人的蚂蚁一般是那种长得瘦瘦长长的,体型微胖的蚂蚁很少咬人。事实证明确是如此,有时候胖蚂蚁在我的腿上爬行,我还能和它玩起来。我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将它弹了下去,它都被摔得四仰八叉、肚皮朝天了,仍倔强地翻过身,又爬到我腿上来,我又弹,它又继续爬,好像永不言败的闯关者一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要是看到天边有几朵乌云飘过来,天色渐渐暗下来,又见蚂蚁在田埂上“阅兵”,我就充当村里的广播,大声给阿爸阿妈播放天气预报。他们接收到我传递的信号,就收好镰刀锄头往我这边走过来。阿爸恋恋不舍地看着田里没干完的活,双手叉腰,嘴里咬根烟,仰头望着天,好像天上的雨神看到阿爸这副不舍离去的样子便不会落雨了一样,直到见远处山峦那边已经黑漆漆一团,阿爸才下定决心要提前回家。有时候因为阿爸的磨蹭,还没到家豆粒般大的雨就簌簌落了下来,全家人都被淋成落汤鸡,阿妈一边背着我,一边加快脚步,还要一边唠叨阿爸。要是雨实在太大,阿妈索性就懒得跑了,学着苏轼“何妨吟啸且徐行”“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家有八九丘田,每一丘田都有阿爸阿妈劳作的痕迹,每一丘田的田埂也都遍布我的足迹。小时候,我常常问阿妈为什么要种田,阿妈老骂我是憨娃儿,然后似笑非笑地说教道:“乡下人不种田做什么啊?不种田家里人吃什么啊?你每天都吃的大米饭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阿妈的连环三问,我当时虽然未必完全理解,却一直深深地记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在省会城市的公交车上,听到有位年轻的母亲跟她的女儿说:“农村啊,有什么好的呀,农村人就只会种田种地。”我听得义愤填膺,小时候阿妈对我发出的连环三问一瞬间就浮上我的心头。我没有与之争辩,可是我不明白,怎么我的阿爸阿妈还有像我阿爸阿妈一样千千万万的农民,他们辛勤劳作的精神会被有些城里人丢在地上碾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刻,我真真正正的明白了阿妈对我的发问:阿妈是要让我记住,靠自己的双手取得的收获,永远不可耻;我作为乡下孩子,无论走到哪里,永远不能忘了生我养我的土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近总是梦到家里的那几丘田。梦里阿爸阿妈在田里劳作;我在田埂上追蝴蝶、逗蚂蚁;中午时分,一家人在田埂上享受从家里打包来的酸菜、腌肉和腌鱼,伴着白米饭,毫不逊色于山珍海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为什么常常梦到田野乡间?因为那里有我童年的印记,一丘丘田的田埂上,都有我肆意奔跑的足迹,是我来时的路,也是我将来的归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