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同舟去（插图版）49-52

陌上秋草

第 49 章 计算机好神奇

转眼来到1985年，国家的农业政策再次有了重大改变。1月1日发布的新政策将农产品由统购改为合同收购，由政府定价改为议价。

1982年农村普遍实行联产承包，上市的粮食明显增加，可是，肉蛋奶鱼这些农副产品仍然短缺，还在凭票。问题出在哪里？按说，产品短缺应该是发展契机，契机却未起作用。只能说，农民仍被捆住手脚。期待这次农业政策的调整能改变局面。

与何行聊起这些，他很为章丘惋惜。历史上章丘的商业和手工业都挺发达。旧军镇的孟氏家族是孟子后裔，晚清时就把“祥”字号商家搞得遍地皆是，从北京、天津到上海、杭州，无处不在，不仅经营绸缎、布匹，还有茶叶、钱庄、典当行那些。

我知道济南的瑞福祥布店，很大很古典，小时候母亲常带我们去。在店里我最喜欢看那些在铁丝上飞来飞去的夹子，几个柜台和账房之间就靠这个传递现金和票据。

何行说，济南瑞福祥是第一家，后来扩展到其他大城市，全国都有名气。

何行也为章丘的手工业惋惜。章丘出铁匠，也是全国知名。50年代章丘还有不少人靠打铁为生，到60年代不知怎么就不让干了。他说，现在国家提倡搞乡镇企业，章丘搞铸造和机械应该有优势。单靠种粮，一家十亩八亩地，也就挣个温饱，种到老还是穷人。

记得在山大报栏曾读过一篇报道，号召农民离土不离乡，意思就是在家乡搞小企业，别都往城市跑。总感觉这种提法怪怪的。城市化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现在是不是应该补上这一课？

何行也有同感。他说，他开的照相馆就是离土又离乡，乡下人进城谋生，这不对吗？

周末方穹来了，没什么事，就是找我聊天，聊聊大学生活。

方穹说，他的研究生同学都不太喜欢交换看法，整天闷着头读书，上课也不怎么发言。我告诉他，山大外教也这样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学生既不提问，也不愿回答问题。我想，还是不够自信，总怕说错了让人笑话。从小学到中学被老师一遍遍纠错，都弄出心理疾病来了。

方穹感觉一些人不是来学习知识，就想混个文凭。一个人从小上学，目标就是拿到一个个文凭，好抬高身份。我们这些混过社会的人才知道知识多么重要。

我问方穹发现了他心目中的知识女性没有。方穹笑笑说，至今还没发现。

我问：你是不是要求有点高了？知识女性往往相貌平平，如同简·爱和李清照。相貌平平，她才能心无旁骛，专注于读书学习。一个大美女又是知识女性，这个概率有点低。

方穹笑笑说，他倒是没想找个大美女，也不想找个知识精英，就想二者平衡下。

我说：二者平衡的女子最抢手，能给你留下的可能性最小。方穹哈哈大笑，然后承认我说得有道理，他得反思下，重新定义他心中的目标。

我俩又聊了会儿刚刚爆出的苏联大消息：3月11日戈尔巴乔夫接替刚去世的契尔年科任总书记。苏联不知怎么回事，老弄些濒临衰竭的人主政。1982年勃列日涅夫死后，安德罗波夫接任。他到1984年就不行了，契尔年科接任。这才过了一年，又得换人。

方穹说，苏联这个国家经济状况很不好，这十几年几乎就是一潭死水，和西方国家差距越拉越远。消费品短缺，农产品靠进口，也就重工业和军事工业比较强，但也很难盈利。

我得到的信息也差不多，总感觉苏联这样下去前景不妙。

宛风说，电视台在播日本电视剧《阿信》，大家都在看。我也看了一部分，的确好看，比头年播的《血疑》好多了。《血疑》用绝症编排故事，感觉情节挺假。《阿信》的故事娓娓道来，真实，真挚，更能牵动人的情感。

看过影视介绍，阿信的原型是日本八佰伴创始人和田加津。电视剧展示了她从童年到老年的经历，包含关东大地震和二战。主角的形象真好，一个善良、平和却内心坚强的女子。

印像最深的不光是阿信，还有她的丈夫。那个男子从小受苦，萝卜饭吃得够够的，总想能天天吃上白米饭，于是参加革命活动，多次被捕入狱。日本战败后，美军帮助日本新政府修宪，还让日本农民摆脱了贫困。按说阿信丈夫应该高兴，他却万分失落。他为之奋斗那么多年的理想，美军来了，一下子都实现了。他在自问：我奋斗了那么多年，那些苦都白吃了吗？

这问题值得思考。由此也能看出电视剧编导对二战和20世纪历史的观察方式，很有代表性。

何行告诉我，中考结束了，月儿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离我家不远。开学后，他们想让月儿住到商埠的盈月照相馆，也就是住在何成与文秀那里，骑自行车上下学很方便。

何行还说，月儿读了我送的两本书，喜欢上了计算机。最近她总在谈论计算机如何如何，说她将来要做计算机专家。

我说，那样吧，找时间你们一家去我的机房看看。你们都没见过计算机，先看看个人电脑是什么样的，究竟能做些什么。

周末，何行、赵盈盈和月儿来到山大我的机房。月儿看到那台 IBM-PC XT，问我：这就是个人电脑吗？和书上画的不太一样呢。我说，这是最新式的，比书上画的好些。

我打开一个文字处理软件，用键盘输入一段英文，然后让月儿试试。月儿还不大会用键盘，小心翼翼敲了几个字母。她发现字母显示在屏幕上，非常高兴。我教给她键盘基本指法，让她试试盲打。她试了一通，逐渐找到感觉，竟然也能慢慢盲打了。这孩子真的是很聪明。

何行和赵盈盈也试了试，找找感觉。他们发现，计算机并非想象的那么神秘，也很高兴。我又演示了一个游戏，那种DOS 下的简单游戏。赵盈盈直说：太神奇了！

第 50 章 神童长大了

这个暑假上海复旦大学有个讲座，是一位美国专家讲形式语言学。外文系派我们几个语言学研究生去听。我告诉何行一家，等我回来，还可以再来体验计算机。月儿高兴地直拍手。

复旦大学外文系很有特色，他们有跨学科研究，这个暑期特意邀请美国专家来讲形式语言学。形式语言学致力于建立一套规则系统，可以生成符合语法的语句，而且只生成符合语法的语句。那位美国专家就是这样粗略地解释。

来听讲座的包括全国各地十几所院校的师生。那时形式语言学在中国还是新事物。

没想到，复旦大学暑期也这么热闹，海报栏总看到个人讲座消息。有个学生办的个人讲座竟然爆满，一些人站着听。听复旦的教师介绍，学生自办刊物有八十多种。这数量真是有点惊人。

一个学生在海报栏贴出自己写的诗，是那种特别奔放的诗。记得有一句大致是这样写：我转身离去，夕阳下，身后留下巨大的背影。

对比之下，山东大学平稳地像一潭静水。教师们按部就班地上课，学生们老老实实地听讲，师承着多年不变的祖训。

虽然羡慕复旦的学术环境，还是得回到山大完成硕士学业。我开始构思自己的研究课题。很希望直接朝计算语言学冲刺，又不得不考虑山大外文系的接受程度。得选一个课题，既能借助数学和计算机，又和外语教学有关。这有一定难度呢。我在复旦图书馆找到一本英语词频统计表，花了几个下午时间抄下来一多半。我想，选题时这个表也许很有用。

先不管这些了。从上海回来后，直接与何行联系，可以带着月儿再来我的机房，好熟悉下计算机。何行说他有事，赵盈盈会带着月儿过来。

不光月儿迷上计算机，赵盈盈也很有兴趣。她说，在伊宁市的生活很平静，可是太闭塞。来山东以后经历了许多波折，也看到了许多新事物。要是在伊宁市，不知哪辈子才能见到计算机。

赵盈盈又说，上次来知道了计算机可以输入英文，今天又见到中文输入。看样子，以后就不需要打字机了吧？月儿正在拼命尝试拼音输入法，她说：妈妈，我会输入中文了，我可以教你。

这小丫头，学什么都快。赵盈盈跟着她尝试了下，也能用拼音法打字了。我提醒赵盈盈，要是学校有英文打字机，你们也可以用打字机练习盲打。月儿上高中后也许很有用。

我家买了台小型英文打字机。个人电脑太贵，我们那点收入根本买不起。英文打字机二、三百元，我们还能承担。这台打字机不光我用，宛风也能用。她练好了盲打，将来操作电脑键盘就能直接上手。女儿再长大些，也能练练英文打字。

宛风已报名上电视大学，学档案管理。所谓电视大学其实主要不靠看电视，是靠电大聘请的教师授课，要做很多作业，考试也比较正规。电大学历不吃香，那不重要。能在压力下读书写作，比什么都强。反倒是山大一些学生混四年弄个本科文凭，没什么意思。

新学期开学，方穹成了他们历史系的辅导教师。说是辅导教师，其实就是给新生代课，讲世界史概论。方穹凭多年的历史研究，讲这门概论课没问题。

可是，像方穹这种野路子学者有个问题，总想跳出课本自由发挥。他上来就告诉学生，历史是一门科学，科学无定论，历史也无定论，任何事都可探讨。那些大一新生有点懵。他们在中学学的历史都是作为定论灌输的，现在这位方老师却说历史无定论。

我不得不嘲笑下方穹：你是把大一新生当研究生了。方穹说：是的，他们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方穹还是感觉这帮85级学生挺活跃，比他的研究生同学活跃多了。有个男生问：老师说历史无定论，那么我们能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论吗？还有个女生问：老师是不是当过兵啊？

我能想象出来，方穹高高的个子，迈着军人步伐走上讲台，还有他那斩钉截铁的讲话方式，都和一般教师不同。学生们一定很好奇：难道我们读的是军校？

我提醒方穹：有些小女生挺不好惹的，尤其是那些大城市来的。她们见过的事多，什么话都敢讲。方穹点点头，说他有思想准备。

月儿住的盈月照相馆离我家很近。有时她会来我家坐坐，聊聊学校的事。她发现她的高中一台计算机都没有，很失望。我告诉她，个人电脑刚进中国不久，现在中学一般都没有。但是发展很快，等她上了大学一定会有计算机用。

我问月儿功课难不难。她说她感觉一点不难，数理化都不难。我说：你不妨现在就开始自学大学微积分，你现在学的代数、三角函数、解析几何那些都会用到，更能体会到中学数学的用处，理解得会更深更透。月儿显得很高兴，她说打算试试。

我告诉月儿，我在部队自学数学就是反着来，先从大学数学开始，碰到基础知识不会，再去查阅中学教材。只可惜买不到合适的书，在乌鲁木齐书店买了本数学专业的《数学分析》，太难了，实在啃不动。

月儿问：叔叔也有犯难的时候呀？我说：你把叔叔当如来佛了。月儿说：我觉得叔叔遇到什么问题都有办法。宛风在旁边插话：你叔叔总是找难题儿，自己难为自己。月儿说：我也是这样，不找点难事做，就觉得没意思。

我问月儿：围棋挺锻炼智力的，想学吗？月儿非常高兴：好啊，好啊！我们学校有男生下围棋。看他们下得那么专注，好像是挺难的。

我摆上棋盘，给月儿讲了遍围棋基本下法。她一下子就记住了，开始和我对弈。我让她八个子，结果她没活下多少。月儿说：我知道了，围棋道道很多，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再和叔叔下。

宛风和我把月儿送到盈月照相馆，算是散散步。回来路上宛风说：这孩子和你一样，不能按常规学习，得走旁门左道才行。我说，那叫剑走偏锋。宛风说，反正意思一样。

第 51 章 文化冲突

1985级新生是改革开放后上的中学，明显和我们这些半道失学者不同。他们接受的正规教育，生存环境也好得多，思想比我们更开放。方穹在课堂上多次领教。

一次他讲到法国文化的浪漫色彩时，有个女生问：法国人的浪漫是否也表现于对爱情的执着追求？方穹回答说：的确如此，从法国文学就能看出来，尤其是19世纪法国文学。

那女生接着问：19世纪法国文学是否体现了当时的偷情文化？这问题提得够尖锐，算是给方穹出了个小难题。

图片来自互联网

方穹这样回答：法国贵族的婚姻往往是为了扩展家族势力，久而久之，他们把婚姻和爱情看做两回事，把婚外情正当化，甚至公开化。典型体现在福楼拜、司汤达、巴尔扎克那些作家的小说中。把它称为偷情文化未尝不可，但这只是一种比喻，并不严谨。

我感觉方穹应对得不错。方穹说：这才是开始，另一个女生直接问我，我要是处于那个时代，会不会和那些贵族一样？引得班上哄堂大笑。

是啊，这问题有点刁钻了，成心是要考验方穹的应对能力。

方穹回答说：人都有时代局限性，我也逃不掉。也许在那个时代，我还不如他们呢。方穹的妙答又引起班上的哄堂大笑。有几个学生鼓起掌来。

和学生相处如同和朋友相处，真诚是教师最宝贵的品质。你的一言一行都透着真诚，发自心底的真诚，学生们能感觉到。透过你的真诚，他们能看到你对他们的尊重和善意，形成良性教学氛围。

我想，方穹就是这样行事。他也许缺少教学经验，但他是个好教师。

图片来自互联网

这天月儿又来了我家。她说她已经学会了微积分基本方法。不久前物理老师让他们做了个小练习，用极限概念证明匀加速运动中时间和位移的关系。证明过程挺复杂的，得写一大堆推导。写完后，她又用微积分方法重新证明一遍，非常简单。

月儿把她的高级证明交给物理老师看，老师很高兴，在课堂上表扬了她。月儿说，她现在懂了为什么我让她提前学微积分。她现在对中学数学和物理看得更明白了。以前感觉很复杂的概念原来是那么简单。

我问月儿：用高等数学求证物理问题比初等数学简单很多，这说明了什么呢？月儿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初等数学到高等数学已经历了论证过程，遇到具体物理问题时，就不必再次论证了。

月儿说得很对。数学演算是用抽象推导代替具体事物的推导，例如A大于B，B大于C，据此可以断定 A大于C，不必关心这三个字母究竟代表什么。麦克斯韦用数学方法预测电磁波，赫兹用实验证实了电磁波，马可尼和波波夫发明了无线电。这正是数学的魅力所在。

月儿若有所思，显得很高兴。我相信她的领悟力，不必多说她就能明白。

月儿说这几天她看了一本围棋入门书，明白了不少，想再和我下一盘。既然她看过书，让八子怕是不行了，这回让四子吧。

月儿果然进步不小，飞、跳、挂、开拆、打入这些基本下法都会了，也知道不过分纠缠。我布了个大模样，她不得不打入，被屠掉大龙。毕竟她缺少实战经验。

月儿一点都不气馁，反倒很高兴。她说，和我能下成这样，已经很满意了。的确，她这才下了第二盘棋，领悟力非同一般。

这学期伊丽莎白开始让我们写语言学短文。外教都是这种教法，让学生写这写那。有时候出个题，有时候让你随便写，就看你有多大想象空间。

读了王力先生的《汉语史稿》，收获颇丰。书中专门谈论过汉语借词，很有启发。我就写了篇短文，谈论汉语最新借词。文中引用了王力一些说法，注明了出处。文中专门谈到“可乐”这个借词。我认为，可乐最初来源于美国饮料 Coca-Cola，音译为可口可乐，本是两种植物名，后来可乐就成了饮料代称，市场上冒出各种各样的可乐。

没过几天，伊丽莎白告诉我，她认为我的短文很有见地，于是拿给其他外教看。没想到，文学外教黑桃太太说我的短文剽窃了王力先生，并非个人创见。我有点懵：王力那本《汉语史稿》是50年代出版，那时候人们只知道可口可乐，可乐还不是借词，我怎么剽窃？于是，我专门从图书馆借了本《汉语史稿》，请伊丽莎白转交黑桃太太，让她找到剽窃出处。

两周后伊丽莎白把书还给我，说黑桃太太没找到剽窃出处，但仍怀疑我是剽窃。我问：黑桃太太中文水平怎么样？伊丽莎白说一般般。这下我明白了，黑桃太太读王力原著很费劲，说我剽窃只是她的猜想。

我从未和这位来自美国的黑桃太太打过交道，估计她都不知道我是谁。她的无端怀疑是对所有中国研究生的怀疑，不相信我们这些研究生能有个人创见。我们怎么办？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和探索，拿出成就来。

我一直在构思硕士论文选题，现在已经有了基本轮廓，就是用数理方法分析英语语言材料的难度。这种分析很有实用性，尤其是借助计算机自动分析，对选编教材、建立题库都很有价值。这是个跨学科课题，涉及语言学、数理统计和计算机三个领域。经过这些年自学，我感觉已有能力做这种课题。

自学数理统计时，发现世上竟有回归分析这件法宝。我的感觉如同穷汉子发现了一座金山。代数方程可以展现自变量和因变量的关系。假如事先不知这种关系，只有一堆统计数据，怎么才能知道变量之间的关系呢？这就要靠回归分析了。用好这件法宝，可以揭示各种各样自然奥秘与社会奥秘，那该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

我计划中的研究课题正是需要回归分析。这之前需要采集大量语言数据，那定是一件非常繁琐劳累之事，都要一个人去完成。我已有心理准备。

第 52 章 重返北京

方穹讲课讲多了，逐渐挥洒自如。他告诉我，他有时候专门留出时间让学生自由讨论。这倒有点像何行的教学法。我都挺羡慕的。教公共英语主要是语言训练，没多少讨论点。历史却不同，不光讨论点多，争议也多，更像是学术研讨。

有次方穹提了个问题：为什么古希腊能建立早期民主制，其他国家却没有？学生们讨论得特别热烈，各自从政治、经济、文化传统等方面找原因。有个男生的发言引起方穹注意。他说决定因素是古希腊的特殊地理环境。

这个男生认为，古希腊山地多，不适合大规模种粮，却盛产橄榄和葡萄。地中海提供了便利的水上交通，有利于向外推销橄榄油、葡萄酒和手工制品。发达的商业产生了古希腊的原始民主。

方穹肯定了这个学生的思路，然后追问：为什么发达的商业会导致民主体制？另一个学生说：商业需要信用和契约，集权制会破坏信用和契约。也有学生看法不同。

方穹说，他不想轻易下结论，希望学生畅所欲言，深入思考。他想创造一种轻松宽容的气氛。

是啊，学术界太需要这种气氛了。有人总说，要引导学生按正确方向思维。那就是说，有一批人属于大神级，他们天然就知道哪是正确方向，这样的大神级群体存在吗？

我对方穹说：发现大一新生有个共同特点，凡事总想得到现成结论。他们把知识看成一个个现成结论，认为学习就是记住那些结论。有个学生告诉我，他的中学老师特别强调硬知识，总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方穹说，真正的学者脑子里装着一大堆问号，恰恰处于知与不知之间。

改革开放不仅是经济变革，也是文化变革。1986年步子迈得有点大，元旦那天推出大型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然后接连引进国外动画片，力度很大。我印象深的是《蓝精灵》、《花仙子》，还有《米老鼠和唐老鸭》，因为这些动画片我也爱看，只是没时间。

我女儿四岁了，正是守着电视机不想离开的年龄，《西游记》里那些神神怪怪激起她无穷好奇心，动画片更把她引入各种离奇童话世界。《蓝精灵》中那群可爱小精灵，《花仙子》中那个聪明勇敢的小姑娘，还有那令人难忘的主题歌，都是孩子们的美餐。

西游记热播时，宛风说她办公室的人都在看。看来热度超过了头年播的《阿信》。

我上四年级时候读过《西游记》，被那些神奇故事深深吸引，可是总有些疑问解不开。不说是孙悟空的金箍棒碰上谁谁就变成肉饼吗，怎么和妖怪们还能打那么多回合？直到《西游记》拍成电视剧，那些疑问也没解开，发现电视剧里的妖怪更难打了。于是只好这样推论：要是一棒子就打死妖怪，这故事就没什么可讲的了。终于自己说服了自己，不知自己是变聪明了，还是比小时候更傻了。

我也常给女儿讲故事。她最爱听《王子与贫儿》。家里有这本连环画，我一页页读给她听。她听一遍还不够，宛风再给她读一遍。听多了，她自己也能看着画面讲出个大概。有次我发现，她不是在讲，是在看着文字读。她竟循着故事内容学会了认字！

我们也弄些盒式磁带来，用录放机播放故事给女儿听。她最爱听《格列佛游记》，听了一遍又一遍，没个够。幸好赶上录放机时代。要是让我讲这么多遍睡前故事，估计女儿没睡着我先睡着了。

这个暑假又有了外出学习机会。北京语言学院请一位知名美国教授来讲社会语言学，系里派我们几个语言学研究生去听课，时间大约一个月。

这位美国教授知识十分渊博，讲的内容涵盖面很广，还包括我最感兴趣的语言统计。我向他请教了语言统计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学到了不少。见他平易近人，我就把话题扯开，问他在美国当教授的感受。他说，当教授收入不如一些技术工人，但他热爱这个工作，除了教学和做研究，还能去世界各地做学术交流，开阔眼界。到中国来就看到了很多以往所不知的事。

北京语言学院有很多外国留学生。他们先在语言学院学汉语，然后再去北京各大学学习。很多留学生是来自非洲的黑人。以往从未曾和非洲黑人聊过天，这下得抓住机会。

一天在校园散步，发现有个黑人小伙子独自坐在长椅上。我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坐下闲聊。他刚来不久，汉语说不了几句，我们用英语聊起来。他说，以往感觉中国十分神秘，来了才知道，中国人和他们没多大差别，最大差别是中国姑娘很漂亮。我想，说话直白，这大概正是他们的文化特色吧。也许在中国待久了，也能慢慢学会我们的含蓄。

语言学院离北京图书馆不远，周末有机会就去那里读书。那个古色古香的老图书馆，典型的中式建筑。阅览室内的桌椅也是传统的棕黑色。桌上摆着一盏盏台灯，古典造型，绿色灯罩，在影视剧中常见。还没开始读书，就被这种文化氛围深深吸引。

阅览室是开放型，不仅报纸杂志开放，很多书籍也可以自己去书架选。这时又想起伊犁州外贸局那个小小图书室，想起我独自藏在里面悄悄读书的情景。转眼十几年过去，如今竟可坐在全国最大的图书馆漫游知识海洋！

语言学院离中关村也很近。那时的中关村看上去真有几分像是村庄，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电子一条街刚刚成型，有几家大电脑公司的招牌挂在街面，增添了高科技色彩。外企最活跃的是美国康柏公司。国内最引人注目的是四通公司。

走在电子一条街，能感受到土气表面下隐隐的跃动。一般人看来，个人电脑十分神秘。电脑市场那些小老板却把个人电脑拆解成一个个部件：主板、CPU、硬盘、软驱，配上机箱和电源就成了。在他们苦口婆心地讲解下，大家明白了，电脑原来如此简单。

十几年后重返北京，在老北京外表之下，一个新北京似乎正在萌动。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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