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游记事——中朝俄边境

秋思无垠

　　鹧鸪天•龙虎阁上眺三国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涛击图们龙虎游，

雕盘孤屿海东洲。

一江碧水分三国，

千载烟云过哨楼。

残垒在，故疆收，

旌旗遥指旧时秋。

舆图在手金瓯补，

剑指沧溟争上游。

　　晨光初露，车驰珲春。昨宿延吉，斯为朝鲜族自治州之州治。灯红酒绿，遍街华彩。斯边城竟如此之繁华，迥异于吾之想像矣。街衢商气浓郁，朝式烤肉遍街，空中腾布淡淡氤氲。闻斯有一遐迩闻名之网红墙，前往观之，原一幢大楼上上下下遍布霓虹，多为店招，于夜空中尤为醒目也。

入夜，逆旅外灯不灭，车照走，许久方入眠矣。晨，曙光初照。为时尚不足四点，东北天亮较蓉为早矣。

　　车发延吉，行三小时余，即入于珲春市。续往之防川村，为中国唯一濒临日本海之地区。亦为中国距日本海及日本最近之地方。被誉为“东方第一村”。车入防川，图们江滔滔而过。咸涩之江风裹着三国之气息扑面而来。村落静卧于图们江入海口三角洲上。其地势起伏，濒江临海，依山傍水。素有“鸡鸣闻三国，犬吠惊三疆”之美称也。

其东接俄罗斯哈桑镇，西南与朝鲜豆满江里隔江相望。青瓦白墙之朝鲜族民居飞檐翘角，红色尖顶之凉亭下，几只海鸥掠过湖面，翅膀扇动气流惊动沉睡之石磨，水墨画般之宁静掩盖了历史之惊涛骇浪。

　　图们江边洋馆坪路堤为中国最窄领土（宽仅8米），以888米长之江堤公路连接防川飞地，两侧分别为俄罗斯与朝鲜国境，立有“联合国世界公园”界碑。‌‌前苏联著名歌曲《喀秋莎》就诞生于防川张鼓峰事件期间。

　　龙虎阁为一眼望三国之地。堡垒式建筑。“龙虎”取自爱国将领吴大澂篆书石刻，寓意“龙蟠虎踞”，彰显捍卫领土之决心。‌‌顶部仿古风格，融合传统建筑文化。阁内设边防文化体验馆，顶层可俯瞰中、俄、朝三国交界风光也。‌

　　当吾行登上龙虎阁时，恰云开雾散。斯座64.8米高之堡垒如卫士般矗立国境，其飞檐承载着华夏文明之重。在第十一层观景台凭栏远眺，三国疆域在脚下铺展：

东南，俄罗斯哈桑镇之屋舍清晰可见，远处为濒海平原与湖泊沼泽，一条银丝般之日本海漂浮于天际。

西南侧，朝鲜豆满江里之群山绿树碧江中起伏，沉默。

正前方，图们江如一条碧色绸带，却被一座低矮之铁桥拦腰截断——那便是扼住中国咽喉之俄朝铁路大桥。

　　“此高仅7米，1959年苏联为援朝而建。它像一道锁，封住了中国船队驶向日本海之通道。”一导游正解说斯地历史。一百多年前，沙俄通过《瑷珲条约》《北京条约》掠夺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吉林从此成为“望海却无海”之省份。1885年，清朝大臣吴大澄据理力争，于界碑旁刻下“土字碑”，夺回黑顶子山地区与中国船只借道出海之权力。此刻，土字碑却静立于龙虎阁下之草丛中，碑文已被风雨侵蚀，而历史则悄无回声矣。

　　吾立于顶楼，凭栏远眺，见图们江蜿蜒向前，江堤延伸。一铁桥横亘于其上，斩断了中国出海之望。东南海关背后即俄之哈桑镇，房屋历历，炊烟袅袅。山间植被茂密。隔河而为朝之豆满江里，房舍不多，山体裸露，植被并非茂密也。

眼眺三国，吾心有戚戚焉。那肥田沃土，壮丽山川，原本属吾华夏，而今竟成了三国！顿时，历史于吾脑中叠印：吴大澄谈判之孤勇、张鼓峰之炮火、渔民望海之长叹。与传闻新桥蓝图之希望交织。图们江终将奔涌向海洋，东北大地之振兴或许正始于这“一眼望三国”之方寸之地——毕竟，国运如江流，纵有万重关锁，终将驰于浩瀚也。

　　真是一条图们江，半部近代史也。故词曰：

行香子•龙虎阁远眺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虎啸苍茫，龙撼洪荒。立高阁、远眺三疆。俄原掩绿，朝岭飞黄。赏江扬波，烟笼野，鹭凌芳。

百年遗恨，氤氲故地。幸吴公、铁笔重光。旌旗摇指，潮袭残阳。看云分聚，野渡望，染秋霜。

　　观毕。吾行又溯至图们市参观国门。斯一桥分两国。图们江水如碧色绸带，将中朝两岸风景裁为两画卷：中国一侧林木葱郁，现代建筑错落有致，朝方山峦却露出大片土黄，低矮民居点缀其间。一道双色大桥横跨江面——桥中央那道白色界线，正是中朝两国百年边界史之无声见证矣。

　　图们江大桥建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桥身涂为鲜明对比之红蓝双色：中国一侧为朱红，朝方一侧则为靛蓝。桥中央一道白色横线如刀刻般笔直延伸，成为两国之精确分野。每当游客踏上斯“友谊桥”，总会于桥头高耸之国门所吸引——二十米高之门楼上国徽庄严，其下六个鎏金大字“中国图们口岸”于阳光下熠熠生辉也。

　　不远处图们江老码头旧址，矗立着2009年设立之86号界碑。此地曾是1909年中朝自由贸易区之核心，商贾云集，木材如山。界碑选址于此，暗含对百年边贸史之纪念也。

穿过国门，即为横亘江面之图们江大桥。斯于1941年修筑之公路桥，日本人曾将掠夺之煤炭与木材源源不断运往海外。如今桥面中央那道斑驳边界线，依然无声诉说着历史之沉重也。

　　吾行沿桥行至中，一栅阻断去路，国界也。凭栏远眺，两岸景象如一道撕裂之时空：朝方南阳市粉墙民居低矮错落，未装玻璃之窗洞蒙着塑料布，在风中鼓荡；而中方图们市高楼错落，商铺招牌闪烁，车流于街道织成光带。

踏莎行•图们江中朝界桥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风拂图们，烟笼古渡，铁虹横卧沧波路。碑苔石冷阅沧桑，津亭柳老西阳暮。

一水分疆，双峰弥雾，钢弦横贯分江浦。曾经晓月干戈浓，苍山碧海相离处。

　　返，手拂江畔86号界碑，昔之烽火与今之安宁交织于心。旁一路人笑指：前面87号碑藏树丛，有多少人注意过呢！果溯行约百步，界碑肃立，彷佛卫士隐于尘嚣也。

见国门顶可攀，吾随众沿梯登上楼顶。时狂风偶至，置顶之国旗猎猎摇曳于风中。凭栏远眺，两岸色彩各异，中方色彩斑斓，建筑多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尤如一场电影大片。而朝方色彩单调，绿与白相交，尤如一黑白电影，古旧矣。

　　图们江本为中国内河，15世纪之前，图们江两岸由女真族所统领。明朝成立后于两岸设置地方行政机构，成为明朝领地。李氏朝鲜通过剿杀、驱赶女真部落，不断向北扩张，于15世纪中叶沿图们江南岸设置了会宁、富宁、钟城、稳城、庆源、庆兴六镇，图们江始为中朝之界河也。

　　正沉思间，大雨忽至，众皆无雨具，唯冒雨归车矣。瞬雨驻，光又泛起。吾于车回望，夕阳下图们江泛着碎银般光。界碑如沉默之哨兵伫立江岸。桥上国门于夜色中亮起灯火，宛如一枚盖于疆土上之朱红印章。边境夜风亦似乎高呼：“山河已无恙，此门即吾乡”也。

桥是枷锁，亦为钥匙——它锁住波涛，亦可为和平开道乎？！

　　车驰逆旅，吾心绪难平，神州疆土，尽丧他手。何时可国统家合，华夏可盛？吾又想起陆游那首名传千古之《示儿》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故拟词记曰：

水调歌头•不忘国耻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龙虎仰霞重，壮阁入云中。石碑淹没埃土，残垒立寒风。痛忆当年古辙，弥漫狼烟烈火，断垤锁秋浓。今遗百年恨，社稷丽难通。

拍栏啸，不忘耻，意难终。砺吾青锷，试问天地敢争功？且看风雷急切，华夏男儿不绝，天地赐戈弓。旌帜遥挥处，囊纳北疆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