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的美篇

强强

083基地建设者口述：在黔山深处铸剑的岁月

一、背井离乡赴深山

1966年隆冬，我揣着单位一纸调令从东北出发，火车哐当哐当晃了七天七夜，最后在贵州都匀的小站停下。眼前是望不到头的喀斯特群山，雾气裹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这就是083基地的选址地，地图上找不到的“保密区域”。

基建队住的是油毛毡棚，竹竿搭架、泥巴糊墙，山风一吹，棚顶的油毛毡“啪嗒啪嗒”响。雨季时更难熬，床铺底下能冒出青苔，半夜得爬起来用脸盆接漏雨。粮食要从山下背上来，土豆和苞谷面是主食，偶尔能吃到腌肉，已是难得的“荤腥”。有次运输队遇山洪，粮食卡车被困在塌方路段，大伙儿啃了三天盐水煮野菜，嘴上没味儿，心里却憋着股劲：“国家需要咱，再苦也要把厂子建起来。”

二、锤凿声里的“军工厂”

基地建设没机械，全靠人拉肩扛。我负责搬运机床零件，一根钢梁七八个人抬，在湿滑的山路上一走就是几小时。手指被钢丝绳磨出茧子，肩膀常年青一块紫一块，可没人喊过累。记得安装冲压机床那天，老师傅带着我们打着手电筒干通宵，当第一声机器轰鸣穿透山谷时，所有人都红了眼眶——这台“宝贝疙瘩”能生产雷达元件，是咱们军工的“眼珠子”。

厂房建在山洞里，为了防潮湿，我们用生石灰铺地，每天撒一遍；为了保密，洞口伪装成竹林，进出要对暗号。有次上级来检查，差点在伪装网里迷了路。最难忘1970年国庆，厂里用自制的收音机零件拼出一台半导体，大伙儿挤在棚子里听广播里的阅兵声，有人偷偷抹眼泪：“咱们在大山里干的活儿，真能给国家壮底气！”

三、深山里的“灯火”

基地后来通了电，但电压不稳，灯泡常像萤火虫似的忽明忽暗。孩子们就在这灯光下写作业，用石板当书桌，铅笔头攥到捏不住才舍得扔。家属们自发组成“支前队”，白天帮着筛沙子，晚上缝补工人们的工装，针线筐里总放着几块红糖，谁家孩子哭了就塞一块。

山坳里有片空地，我们用木板搭了个露天戏台，逢年过节演《红灯记》。我至今记得演李玉和的老王头，穿着打补丁的工装登台，嗓子亮得能穿透山雾。散场后，大伙儿打着火把往回走，山路蜿蜒成一条火龙，照亮了满是冻疮的笑脸。那些苦日子里，笑声和锤声一样，都是基地里最响的声音。

四、青山作证赤子心

1980年代，当第一批雷达设备从山洞厂房运出时，我们蹲在路边看卡车消失在山弯里，有人突然喊了句：“这辈子值了！”几十年后再回贵州，当年的油毛毡棚变成了现代化园区，可我总想起那个蹲在机床边啃冷苞谷的清晨——深山里的岁月像黔东南的梯田，一层层刻在骨血里。

如今083基地成了“三线建设”的历史坐标，但对我们来说，它从来不是坐标，而是青春浇筑的山河。那些在煤油灯下画图纸的夜晚，那些用算盘核数据的日子，那些把他乡当故乡的坚守，早把“国家”二字刻进了每道皱纹里。山风依旧吹过当年的厂房遗址，而我们知道，比群山更长久的，是一代人用脊梁撑起的家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