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双城

米欧

初夏，龙城，各种悬挂在树上的果子散发迷人的清香

有人告诉我，“木棉飞絮啦”！我不禁讶然：“木棉也会飞絮？” 为探究竟，我来到柳候公园。果然，树下草丛间散落着点点白絮，絮中嵌着黑色的小点——想必是种子，旁边还躺着几枚爆裂的果壳。举目望去，那些曾落尽残红、光秃秃的枝干，如今已枝叶繁茂。浓密的树冠间虽难觅棉絮踪影，却有阳光穿过叶缝，追逐着飘飞的絮影，洒下斑驳的光点。公园里这些木棉树直指苍穹，实在伟岸。

转至广场，在一排排稍矮的树上，团团白絮正栖于翠叶之间，宛如停驻的云朵。

我驻足凝望，看这些白色精灵在光影中翩跹。原来那灼灼红花凋谢后，竟会孕育出如此轻柔的馈赠。今春木棉开得烂漫，飞絮也格外丰盈。恰逢柳州获评全国文明城市，这满城飞絮，恰似大自然无声的贺礼。

一位过路妇人见我出神，便搭讪说，她用木棉絮做过枕头，还说市场也有售。我不禁莞尔，这看似无根的飘絮，竟能化作安眠的依托。生活的褶皱里处处藏着这般温柔的惊喜。

驱车沿江而行，两岸飞絮如雪，时而追风逐意，时而打着转停驻草尖，为龙城笼上轻盈素纱。正沉醉时，车内网络广播里忽刺入异国政客的妄言：“中国若不管朝鲜，北约将进军亚洲”。这冰冷的辞令如一记重锤，骤然击碎絮舞的宁谧，将我的思绪 狠狠拽回那年盛春的圆明园——

那是春日，是盛春，我参观圆明园。铅灰色的天空下，杨花飞絮如烟似雾，在断壁残垣间织就一层薄纱。那些轻盈的绒毛落在斑驳的石刻上，试图以柔软抚平岁月的棱角。可这薄絮终究掩不住石隙里透出的寒意。

我清楚记得

我用颤抖的双手抚摸

抚摸着一块汉白玉残碑时

冰冷和疼痛在全身蔓延

眼前浮现的是一群强盗掠夺奇珍异宝的狰狞面目

还有那冲天大火

那场1860年三天三夜不灭的大火

不仅毁了这座万园之园，更在民族记忆里烙下永不结痂的伤痕

而今飞絮年复一年归来，在废墟间低语徘徊，诉说着永远不能风干的记忆。

一片木棉絮悄然粘上车窗，我轻摇玻璃，看它随风旋舞，消隐于澄澈的天际。 这一刻，心头豁然：眼前这轻盈的絮舞终将散入大地，但铭刻于断碑残石之上的记忆，却比大地更深沉；自然的恩赐可以温柔无骨如飞絮，而一个民族的尊严风骨，必当如这巍巍木棉，根扎厚土，昂首刺破苍穹。 百年沧桑流转，当浩荡的春风再次拂过大地，这漫天如雪的飞絮之下，是一个脊梁笔挺、正在挥毫书写复兴史诗的东方文明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