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源(二四一)

屋梁落月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影子好容易安静了,那种暧昧的窃笑声也停止了。乔建春喘息着道:“小——小龙,不要——不要再试了。”“为啥?”“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什么事?”“你说你没有拿上冠军是不是和这个有一定关系?”“有毛关系,昨天的一百一十米栏的冠军是谁你忘了?再说不就是两个小白馒头吗?我陶小龙嘴大,噎不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听这话,我顿时释怀了,原来陶小龙刚才是在啃馒头吃,看来是自己想歪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乔建春反问了一个字。“不小,大概全一中也找不到比它们大的。”“你追的那位姐姐呢?”陶小龙嘿嘿一笑,说:“都说是姐姐了,当然没有大妈妈。”“小妈妈也行呀,有奶便是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心想什么大妈妈小妈妈,无意间一低头,看到了自己挺翘的胸脯,脸上腾地一红,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忙不迭地用手捂住了双耳,但是他们的淫词浪调依旧如针般从手指缝里钻了进来,清晰如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奶是喝不到的,反而喝了一嘴骚尿。”“该!叫你到处瞎认姐姐。”“以后不敢了!还是春春姐你好,在你身旁,就像坐进了春天怀里一样,每个寒毛孔都透着舒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师还不快走!”林卫冕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立即如蒙大赦般抱头而去。走了一段才发觉林卫冕没有跟上,心中暗自恼恨道,怎么?把我赶走,你林卫冕自己吃独食。转念一想,又不觉哑然失笑。孟清华呀孟清华,你真是傻的可以,既然不想听,刚刚干嘛不一走了之。而现在分明是林卫冕提醒了自己,自己却偏偏还要恼他,焉有是理。不过放林卫冕一人在那儿行吗?他会不会跟着学坏?有心过去叫他,又怕再听到什么污秽的言辞。一时间进退两难,只盼望林卫冕能够往我这边瞧上一眼,我好打个手势召他过来。然而林卫冕似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偷听上面,整个人老半天都纹丝未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跺了跺脚,索性一个人回去了食堂。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肉菜有红烧肉,红烧排骨,茄夹肉,素菜有拔丝红薯,醋溜土豆丝,乾隆白菜,菜品虽然不多,但是都能对上男生女生的胃口。看来宋时光这个人的确有过人之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别班的师生早就开餐了,当真是瓶子与筷子齐飞,谈笑与吞咽同席,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反观我班的学生倒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动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见我到来,王大猛率先欢呼一声:“终于可以开动了。”刘松说:“等等!正主儿呢?老师,林子怎没和你一起回来?”我没回答他的提问,只是吩咐道:“不等他了,咱们先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饭的工夫,我的眼睛也一直留意着门口。老长时间,门外长长的光带中终于冒出了一个人影,开始我还以为是林卫冕,谁知道一个人影之后还跟着第二个人影。两个人影走到了门口,我才看出原来是乔建春和陶小龙二人。奇怪!他们都来食堂了,林卫冕呢?怎么还没露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样想着,我慌忙低下了头,仿佛做贼心虚似的,不敢明眼去看他俩。耳朵边传来陈大明和贝乐川的招呼声,多半是在邀请乔建春和陶小龙同席。再过一会儿,又有清脆的瓶子撞击声,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干杯!预祝陶小龙在明天的混合接力中带领二六三班再创佳绩,一举夺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不行啊,说好了林子的庆功宴,结果变成了人家的壮行宴了。”刘松嘟嘟囔囔地站起了身子,举起手边的可乐瓶说:“二五零班的兄弟姐妹们,我提议,咱们一起为林子今天的精彩表现走一个。”我倡和地随之站起,说:“刘松的提议很好,老师当起到带头作用。”拿起可乐瓶,喝了一大口。我班的学生群起响应,气氛一瞬间便到达了高潮。有的学我喝了一大口,有的则干脆一饮而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微微一笑,刚要喝第二口,忽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我感觉手上一松,拿着的可乐瓶子竟然轻易就被人抄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师,给我留一口呗!”是林卫冕的声音。我一回头,果见他站在了后面。我怔了一怔,刚要发话,林卫冕已经一仰脖,将我喝剩下的可乐一口气喝了个涓滴不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出声阻拦道:“急什么急,整瓶的还有。”“烟吸一手的好,酒喝剩下的香。学生所急者,瓶里的福根儿而已。”于二中一伸瓶子,说:“正好,我这儿还有点福根儿。”林卫冕道:“去你的!你的口气那么臭。”“哦,明白了!原来——”刘松凑趣道:“原来什么?”我脸上一红,说:“原来你的口气是臭的,喝过的可乐自然也是臭的。”于二中点了点头,说:“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不对吧!老师是在说你,又不是在说我。”“刘松,抬这个杠有意思吗?老师刚才那句话明明是对你说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对我说的,不可能啊!我的口气我自己最清楚了。”刘松张嘴对着手心哈了口气,紧接着便凑近了去闻,这一闻不打紧,直接皱起了鼻子,“还别说,真是有些味道,估计是早上忘了刷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小芳揶揄他说:“就你,一天刷十遍牙也除不了口中那种大小便的味道。”“是吗?看来学习委员尝试过不止一次。”刘松反唇相讥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小芳瞪大了眼睛喊道:“毛晓会,祥林嫂,还不管管你们家祥林,不,你们家贺老六!”刘松义正辞严地说:“毛晓会同学是咱们250班的骄傲,今后谁也不能再喊她的外号,只此一次,下次我跟你急。”此言一出,李小芳的大眼睛麻瞪了两下,终于不再讲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说:“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甩开了腮帮子使劲儿多吃!林卫冕你也找个地方坐下。”林卫冕对我身边的于二中说:“劳驾挪个位置。”于二中说:“干嘛?”“我怕你的口气把老师熏着。”“你自己的口气就很好吗?”“我的口气虽然也不好,但比起你来,还是强了那么一丢丢。”于二中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让出了自己的位子,去到了别桌落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喜滋滋地往我身旁一坐,我趁势将了他一军道:“林卫冕,同学们这祝福的可乐都喝了,你怎么着也得表现表现吧!”“那好说,”林卫冕伸手拿起了一整瓶可乐,“我回敬老师和同学们一瓶,一瓶不够两瓶。”我抬胳膊一拦,道:“慢来!老师是想让你发挥一下你的特长,谁让你牛饮了?”“我的特长,明白了!容我想想。”林卫冕放下可乐,捋了捋自己的头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小芳抢白他说:“你这未眠君说瞎话还用得着想?不是张口就来吗?”朱咏红说:“小芳,你怎么也得容他喘口气吧!”“喘口气的工夫他能把你卖了,知道不?”“好端端的他干嘛卖我?”“因为你是猪——”李小芳话说了一半,噗嗤一下笑了,“饶了你了,再说下去胜之不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朝李小芳䀹了䀹眼睛道:“小李子,你听好了——‘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这叫什么?”“北宋才子周邦彦的《少年游》啊!”“不懂!”“不懂就温良恭让地尊我一声林大学士,我一高兴说不定会指点则个。”李小芳嘟起了嘴巴,说:“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背负了双手,说:“这便有些难做了。”刘松道:“林子,别听她的,你只管说你的。”林卫冕咳了一声说:“我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能不能请某人收拾起耳朵别听?”李小芳对朱咏红道:“朱朱,咱们吃咱们的,别理某人的信口雌黄。”朱咏红一双眼珠转了转,说:“听听而已,好像也有不了什么损失呀!”李小芳双手一捂耳朵,叫道:“气死我了!”刘松笑着拍手道:“这样最好,既听不着也吃不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小芳一听,索性一头趴到桌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刘松这下子完全慌了,搓了搓手说:“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愠色道:“快点儿的,给她道歉。”“对——对不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小芳猛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光对不起就完了?”刘松怔了怔,用两手捂了耳朵说:“我这样不听不吃总行了吧!”李小芳破涕为笑说:“现在某人的耳朵已经收拾好了,林卫冕你可以正式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挑了挑大拇指说:“你厉害!I服了you。那我现在就给在场的诸位拆解一番。说来话长,事情得从我和老师出了食堂说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想林卫冕不会把陶小龙和乔建春的暧昧行为公之于众吧,一念及此,忙截断了他的话头说:“林卫冕,一口可乐就管饱了你吗?你要没吃饱撑着,就赶紧给我吃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说:“老师,我可以吃饭说话两就着,两不耽误。”“你是两不耽误了,你耽误的是别人,是我!你可以有说有吃,我却做不到边吃边听。”“这样啊!”林卫冕犹豫不决地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进一步施压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吃饭;要么出去说去。有愿意听的随便跟去,老师绝不勉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刘松身子一欠,自说自话道:“出去也好,反正我也吃饱了,正好听个故事消化消化。”林卫冕说:“作为一名借读生,想去哪里随便,没人拦你。”“不是,林子,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成了借读生了。”“你忘了刚才对学习委员的承诺了。”“什么承诺?”“不听不吃。”李小芳笑道:“对喽,快点儿腾地方。”“腾就腾,林子,走,咱俩出去说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慢悠悠地说:“慢走不送,请啊!”刘松问:“什么意思?”“如果说话与吃饭比较,我宁可选择吃饭。再者,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是我和老师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用不着你们这么多耳朵旁听。我为什么不先吃饱了饭,然后寻一处清幽之所,和老师沏一壶香茗,然后再慢慢交流。毕竟这里人多嘴杂,太吵了,不是太适合倾诉衷肠和倾听心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席话说的刘松卡壳了半天,许久才自找台阶道:“那我也暂且不动了,虽然我答应了不吃不听,但我没说不喝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微微一笑。饭局继续。本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结束了,谁知道等吃完了饭,和学生们道别出了食堂,走了没几步,林卫冕便从背后撵了上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师,等等我!”我脚下不停道:“干嘛?”“现在已经出了食堂,老师可以容我说了吧!”“你和他们说呀,我又没拦着你。”“可有些心里话我只能和老师说啊!”我骤然止步,说:“今天不早了,大家都累了,明天上午你还有比赛任务,更需要休养生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憋在心里不吐不快。”“那就烂在肚子里,估计到了明天,你连想说的欲望也没有了。”“绝对不会!”“那就验证一下。”“怎么验证?”“等着明天的比赛任务结束。”“天!还要煎熬一整天?”“严格来说,是四个小时,混合接力的时间。”“那好吧!老师你早点休息,拜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也道了一声“拜拜!”回到了宿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工夫,乔建春居然还没有回来。我们250班因为林卫冕来晚了的缘故,所以也是食堂里散的最晚的。走之前我还特地留意了一下,那时候外班的餐桌上只剩下一片杯盘狼藉,人已经全走干净了。难不成建春离开食堂又去了别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洗漱完毕,一个人躺到床上,一时间却没了睡意,脑子里各路场景、诸般想法如同走马灯一样纷至沓来,很快便搅成了一团浆糊。好容易从思想的围城里走出来,两只脚的脚掌又一扎一扎地疼了起来,开始还是丝丝缕缕的钝痛,后来竟有些锐痛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下地走了两步,疼痛感稍减,复又躺下,疼痛感一如下地之前。心想这疼痛倒真会挑时候,本来早上蹲了脚一整天都没事,晚上该休息了,偏又跑出来作祟。有心不理它吧,委实是挥之不去。看了看表,将近晚上十点了,想不如去医务室看看,如果小路医生那儿关灯了,即刻回转。如果恰好小路医生那儿还亮着灯,再行定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样一想,便火速起身,一路迤逦来到了医务室外面。谢天谢地!医务室的灯兀自亮着。不但灯亮着,而且掩着的门内有说话声远远地传了出来。一个女声,正是小路医生的声音;一个男声,则是对子班的姚远老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想姚远可以啊,这触角伸得够长的。一时好奇心起,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便蹑手蹑脚地从旁边绕到了门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