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偶记

翠竹听雨

　　城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匆忙。晨起时，窗外的车声已如潮水般涌来，推着人向前走。高楼间的天是窄的，偶尔飞过几只鸽子，也显得慌张，仿佛怕误了时辰。平日里，大家各自忙着，日子被剪成碎片，东一片西一片地拼着过。

幸而还有姐妹发小，还有姐妹发小这乡下的院子可回。

发小的老家在“白云深处”，三层小楼，围着一圈矮矮的花篱。

园中花草甚多。三角梅，月季，紫薇，蓝雪花，茶花，桂花，菊花，杜鹃，芙蓉，木槿花，太阳花……对了，还有两棵珍贵的红豆杉！

红月季开得正盛，花瓣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蓝雪花星星点点地缀在绿叶间，远望去，竟像是谁把一块蓝天扯碎了撒在地上一般；绿色的菊花颇为罕见，大约是经过什么特殊培植的。至于那绣球花，团团簇簇地挤作一处，五颜六色地争着人的眼目，倒显出几分热闹来。

最令我欢喜的，倒是那株柠檬树。枝头挂满了果实，个个精神抖擞，青绿色的表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凑近一闻，便有一股清冽的香气迎面袭来，这比市面上卖的香水柠檬还要好上几分。

最稀奇的是那两棵红豆杉，我凑近一看，遗憾没有发现红豆子，问了才知道——时候还没到呢，哪来果子。发小每每提起这两棵树，脸上便放出光来，仿佛那树上结的不是红豆，而是金豆豆。

清晨，我们坐在遮阳伞下吃茶，茶是山泉煮的，清冽里带着丝丝甜味。城里的茶总是泡得太急，水未沸透，茶香便已散了。而这里的茶，却可以慢慢等，慢慢喝，直到夕阳把花影拉长，斜斜地爬上石阶。

傍晚，是绝佳的散步时光。沿着山间小路，随意走走停停。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丝瓜，黄瓜，豆角，风一过，便沙沙地响。当然，城里也有绿意，可那是修剪整齐的灌木，是花坛里被规矩摆放的盆栽，是人工湖里静止的水。而这里的绿是活的，会呼吸，会生长，会随着季节变换颜色。田间的老农见了我们，远远地点头，笑容像土地一样朴实。城里的邻居，有时同乘电梯数年，却仍不知姓名。

夜里，我们坐在四楼露台上，蛙声，蝉声……山里各种虫声如水般漫进来。城里的夜是亮的，霓虹、路灯、车灯，把黑暗逼退到角落里。而这里的夜，黑得纯粹，星星便显得格外亮，一粒一粒，像是谁随手撒了一把银屑在天幕上。

我们仨姐妹，活了大半辈子，如同三枚齿轮，卡在机器的某个部位，日复一日地转动。而在这里，我们终于可以停下来，听听风声怎样过花篱，看看云影如何漫过山脊。

如此山居生活，是最最惬意不过的啦。当我踏入那扇木栅栏的一刻，便觉得时光忽然慢了下来。 城里的钟表在这里失了效，日子是按花开的时间来算的——晨起时，绣球花刚刚舒展；午后，紫薇在日光里慵懒地垂着头；傍晚，蓝雪花悄悄合拢，像疲倦的眼睑……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这话虽有些夸张，但山居时光确乎与城里不同。这里没有钟表，日影便是时刻；没有喧嚣，鸟鸣便是音乐；没有俗务，闲坐便是功课。

或许人生本该如此——一半在城里匆忙，一半在乡间遗忘。

——翠竹听雨 于202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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