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波抗战往事（六）救护美军坠机飞行员

张振常

　　编者按 1944年6月5日10时左右，美国驻华空军一小队B29轰炸机（当时被誉为超级空中堡垒）从印度加尔各答经西昌飞向重庆。飞临雷波上空时，其中一架突然发生机械故障，机身在空中急剧摇晃颠簸，向下坠落，机组人员陆续跳伞逃生，飞机坠毁在雷波县咪姑乡百草坡山腰的牛咡坡，机长遇难。

本节为大家介绍美军轰炸机在雷波境内坠毁失事后雷波人民救护飞行员的历程。

1987年香港电影《天菩萨》场景：美国飞虎队飞机在执行任务时在瓦岗境内坠毁时的画面（唐晓军供图）



第六节    救护美军坠机飞行员

　　1944年6月5日10时左右，美国第14航空队1架B29型军用飞机尾部拖着浓浓黑烟出现在瓦岗上空，盘旋一圈后由东向南飞去，越过金沙江后到了永善县的米贴上空，又转头飞向四川方向的羿子村（今卡哈洛）——斯古溪——咪姑乡白草坡地界时，飞机已起火燃烧，机仓里陆续跳出10人，打开降落伞后像风筝似的飘在空中。飞机则向牛咡坡背后的依洛阿莫森林（无人区）滑去，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升起一股浓烟烈火，飞机坠毁于牛咡坡。机上11人除机长遇难外，其余10人均安全着陆。第一个跳伞者着陆于巴姑和斯古溪交界的马洛坡喜，5人安全着陆于百草坡区域的牛咡坡，4人着陆于咪姑普芦甲谷（联合村）。

飞机轰鸣声和坠毁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当地夷民，周边羿子村（今卡哈洛）、斯古溪、巴姑、咪姑和雷池等地夷民背起荞子粑粑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稀奇，捡拾飞机散落物件，并将跳伞着陆的10名飞行员一个个捆起来，集中看管，准备当“娃子”出卖。

瓦岗狮子山下百草坡地形概貌，当年美国一架军机曾在此区域坠落（唐晓军 摄）

　　此时正在云南永善县黄葛树（今黄华镇）集训“夷汉抗日联合军”的安登文知悉后，急忙找到也在黄葛树的陈若虚（此人曾是雷波县城厢小学教师，在县政府任过教育科科长，时任羿子村新市小学校长），请他一同连夜赶往出事地点百草坡。在咪姑普芦甲谷，见到了神色焦虑、满脸愁容的9名洋人飞行员（第一个跳伞的飞行员，已被干沟的夷民马黑支哈送到斯古溪头人安约呷家去了），他们一言不发，穿着的航空夹克上缝制有“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的胸旗（当地人几乎不识汉字），当看到赶来的陈若虚有汉人模样时，他们焦虑的表情稍微带点笑容了。

安用夷话向当地头人和百姓晓以利害，并进行耐心细致的说服教育，阐明洋人是我们的朋友，是来帮助我们打日本鬼子的，不可胡来，要保护好他们。并动员群众将之前捡到的降落伞、手枪、手表、戒指、罐头、子弹箱、匕首和指南针等物件交回来集中保管。几经周折后，接收了这9名飞行员，从而让他们免受被掳为奴隶之苦。

（注：抗战期间，为了保障美军飞行员的生命安全，中国政府专门发给每一位援华美国飞行员印有“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的胸旗。飞行员若作战失事，有助于中国民众的营救）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政府发给援华盟军飞行员的“救命血符”（又称“血幅”）

　　当日傍晚时，在当地夷族头人安约呷、苏比坡（又名苏老肥）、杨宗宪（时任雷波县临时参议会参议员）等人的协助下，将10名飞行员带到咪姑阿尼咪沙马土司安登俊家安顿下来，并杀猪宰羊热情款待。

（注：安登俊1952年10月曾任凉山彝族自治区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1950年4月26日成立西康省人民政府，全省设康定、雅安、西昌3个专区。1950年12月康定专区改为西康省藏族自治区。1951年由雅安县城区析置雅安市，为西康省人民政府驻地。1952年，凉山地区被划出西昌专区，设凉山彝族自治区）

天堑变通途——建设中的宜攀（也称沿江）高速卡哈洛金沙江大桥，预计2025年底可实现通车，届时从四川岸卡哈洛乡（金沙江左岸）到云南岸黄华镇（金沙江右岸）车程将由原来的5小时缩减至5分钟，彻底结束两岸居民长期依赖“船渡”的历史，提升出行安全与便利（图片源自沿江高速宜金公司公众号）

　　几天后，安登文率副官余敬堂、校长陈若虚等人护送10名飞行人员途经云南永善县黄葛树、屋基、雷波千万贯等地，两天后安全到达雷波县城。

1938年6月30日（农历六月初三，当年闰农历七月，气温回升慢），孙明经先生于下午4点在今广播局处自东向西拍摄的雷波县城正街（老街）街景。此时太阳正在下山，上午拥挤热闹的街市已经收市，人群已明显稀疏，街道两侧摆摊设点的小商小贩已不见踪影。

　　抵达雷波县城后，县长李开第（1943年6月30日至1945年3月16日任雷波县国民政府县长）亲自出马，动员县府各科室人员去雷波县立初级中学（今城关小学）打扫房屋，借床借被，安置住处，安排伙食。但接待的人员都不懂英语，无法与之交谈。马上派人去请县邮政局局长王璋来作翻译，可王璋学的是英国音标，加之英语口语较差，对方听不懂，他只好和美国人书面交谈，了解了飞机失事经过。

1938年7月1日，孙明经先生在雷波县立城厢小学（今城关小学）门前为三年级（初小班）师生拍摄的合影照片。

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的物资极度匮乏，尤其是和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物资奇缺，学生大多提竹篮当书包上学，19名小学生的面前，放着18个式样不同的竹篮子和一个小小的书包，学生大多是光着脚板，有的还穿着棉衣。两位年青的老师（左二和左三），其中一位既光着脚板还穿着短裤。

　　第二天，李开第动员县府各科室人员借衬衫，下装给他们换。但是美国飞行员10人中只有1人与中国人身高相近，借来的衬衫穿起只齐腰杆，下装裤管口只拢连二杆（小腿）。起初他们不肯换，后经多方解释才换上了。好得那时是夏天，当天请几个妇女去把他们的飞行服洗了。

　　第三日他们认为自由了，便要求外出参观雷波市容，李县长急忙派人跟着，只要他们见到需要的东西，拿了，便照价付钱。

这些美国人出街总是依高矮次序走成单行，队长史威龙走在前面，那个矮飞行员总是走在最后。他们出街总有一群孩子跟在后面看稀奇。

1938年7月3日（农历六月初六），孙明经先生拍摄的雷波八角楼旁柴市坝开市后场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除了卖柴的之外，还可见各种长短粗细不等的木材在等待交易。

　　这批美国飞行员在雷波休息一周后，李开第便雇十乘滑竿把他们送走，一般一乘滑竿只有两名轿夫，因美国人又高又重，担心2个轿夫吃不消，故配备了3人。由县警察中队1个分队沿途护送，并派县府的2名科员一路安排食宿。

送别那天，雷波县府官员和县城乡绅把美军飞行员送出瓮城门（今交通局处）后，请他们乘坐滑竿，可他们不上，说这不人道。经李开第一再解释，才勉强坐上去。一行经汶水、箐口、马湖、黄琅到新市镇、屏山县城，经停宜宾后安全抵达重庆。后得到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的褒奖。

屏山县新市镇（旧称石角营），是内地进入大小凉山的要冲（江泽明摄于2012年7月14日）

　　1944年8月初，西昌行辕和宁属屯垦委员会派出时任宁西特区（今普格县）区长的李仕安（雷波人，夷语翻译），与美方航空队代表穆伦少校、陈文波参谋（英语翻译）及随从人员组成调查组，经“驼峰航线”飞抵昭通，后经永善县黄葛树渡金沙江到羿子村，与雷波县府派来的人员会合，翻山越岭赶往瓦岗咪姑杨宗宪家（阿卓土司后裔，雷波县临时参议会参议员）。在当地夷民向导的引领下到达飞机坠毁地点牛咡坡，现场踏勘飞机坠毁情况（一说为担心飞机机密泄露，销毁飞机残骸）、清理遗留财物及坠机人员救护善后情况，并找寻坠亡飞行员遗骸。

美军机坠毁现场（图片源自网络）

　　由于李氏毕业于中央军校成都分校，既懂夷语又与夷人相熟，调查组一行得以与安氏土司等地方上层人物进行顺利沟通，搞清了飞行员的下落，找到并炸毁了飞机残骸。陈文波参谋代表美方对雷波县府的关照，对当地土司、头人和百姓救护坠机人员，以及热情的招待深表谢意，并赠送当地人食盐、奶粉、糖果、罐头和丝绸帕等物品。

调查组一行在安登俊家住了五天，把一切事宜办理妥当后才离开瓦岗咪姑。离别前一天，安氏土司、当地头人杀猪宰牛招待美方代表穆伦少校和雷波县府官员等调查组一行人。次日晨，又号召200余名百姓来欢送调查组人员。

图为1944年8月5日，美航空队代表穆伦少校（左四）、夷语翻译李仕安（左一）与阿卓土司后裔杨宗宪（左二）及当地夷民向导在B29飞机坠毁地点牛咡坡合影。

图为1944年8月5日，美航空队代表穆伦少校（中）和沙马土司安登俊（左一）、李仕安（右一）在瓦岗咪姑阿尼咪安登俊家房屋院墙外合影（图片来自《瓦岗故事》）

扩展阅读

抗日战争第二年（1938年），中国沿海口岸先后沦陷，滇越铁路、滇缅公路两线成为国内抗战物资重要运输通道。1940年夏，日本占领越南，切断了滇越铁路。1942年5月，日军攻占缅甸全境后，迅速从滇西侵入云南。1942年5月4日，日军先头部队逼近滇缅公路怒江上架设的惠通桥，中国守军炸断惠通桥把敌人阻断在怒江西岸，至此滇缅公路也被切断，大量的国际援华物资无法运进中国。为了保障中国抗日作战急需的军用物资，中美两国在华盛顿签署《中美抵抗侵略互助协定》，决定联合开辟新的国际运输线，于是开辟一条穿越印度、缅甸、中国的空中航线，这就是举世闻名的“驼峰航线”。大量的国际援华物资通过这条空中桥梁源源不断运到中国，有力地支持中国的抗日战争。

“驼峰航线”西起印度阿萨姆邦，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萨尔温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丽江，进入中国西南的云南昆明和四川成都、重庆等地。航线最达到800多公里，所经之地海拔平均在4500—5500米，最高海拔达7000米，飞机的飞行高度随着山峰走势起起伏伏，犹如骆驼的峰背，飞行员们将其飞越的航线称为“驼峰”，“驼峰航线”因此而得名。

抗战时期的滇缅公路（图片源自网络）

　　驼峰航线由于跨越喜马拉雅山脉，穿行于缅甸北部与中国西部之间的崇山峻岭之间，恶劣的天气是影响飞行的最大因素，飞行难度大，危险系数高，期间频繁遭遇强紊流、强风、“冰幕”等灾害天气影响，同时受飞机超负荷运转和日本战机的袭扰等诸多因素的影响，飞机失事率一直居高不下。从1942年5月到1945年的约3年时间里，中国航空公司共飞行8万架次，美军先后投入飞机2100架，双方总共参加人数有84000多人，共运送85万吨的战略物资、战斗人员33477人。美军在驼峰航线损失1500架飞机以上，牺牲优秀飞行员3000余人，而中国航空公司损失48架飞机，牺牲优秀飞行员168人，他们永远长眠在了雪山脚下，谱写了二战史上辉煌壮丽的篇章。

驼峰航线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