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山路，一程花

梅香如水

　　6月，山河的远阔包裹在苍翠里，这一程，榴花灼灼盛放，合欢树已张开粉色的丝绒小伞，密密匝匝，像天边敷了胭脂的烟霞，让人一眼沉溺，也总会有两三点雨，有七八声蝉鸣，初夏，万物生长。

早晨上班，车开到太阳湖路时，想起小姑娘有一场考试，她让我在考试前一天提醒她准备考试资料，于是在路边停车给她发微信，突然有戏音渺渺入耳。

有白衣女子，在树林边唱戏，已入忘我之境，眼神顾盼生辉，轻移莲花步，慢点兰花指，戏音婉转，我竟看得痴了。

岁月不居，白云苍狗，人的性情竟也会沧海桑田，年少时最喜流行音乐，喜欢重金属质感的爆裂，喜欢摇滚，喜欢“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半生过后，心性变得沉稳与厚重，更喜安静，喜欢慢节奏，喜欢独自。

听京戏，喜欢王珮瑜，当今坤生第一人，唱念做打尽得余派精髓，演唱古朴隽永，清醇味厚，其音高亢清亮，余音绕梁，更喜其一身书生扮相，留短发，戴银镜，一袭长袍，儒雅俊秀，玉树临风。

大概是唱戏唱久了，穿衣打扮，言语行路，也尽显男相气场，戏味早已入骨入髓。

平日闲时，沏一壶老茶，听一出王珮瑜的《搜孤救孤》，光阴慢过，”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林边的唱戏人，50多岁年纪，一身白衣，不施粉黛，朴素端雅，她唱青衣，青衣自带尘世的凉薄之气，是走过万水千山之后的淡定，是经历了生活磨难后的坚定和独立，却原来，每一种角色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美艳，此时，她的眼中只有戏，她已是戏中人，她唱得认真，不曾注意路边还有一个安静的观众。

怎么形容她，梅花过于清冷，牡丹又太华贵，感觉她就是开在河岸边的一朵白菊，散淡如水，但清朗熠熠，自开自赏，她独自在6月的红尘里盛开。

猜她或是剧团退了休的伶人，唱了一辈子戏，即使是离开了舞台，仍要一个人唱下去，唱下去，哪怕没有观众，唱戏给草木、给飞鸟，给自己听，那又如何，戏就是她的山河，是她的命。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人生这一场旅途，会有风雨，会有坎坷，会有彩虹，会有欢喜，也会有孤独，特别是看过生死离别后，人群散去，更要学会与孤独相处。 汪曾祺说：“一定要爱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我们在光阴里行走，就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心头好，寻找那束照亮自己内心的微光。

比如，唱戏，听歌，喝茶，读书，写文，画画，弹筝，每一处微光总能安抚浮躁和清寂的内心。

多年坚持读书写字已是自己的习惯，2022年春，生活有了更加闲散的时光，我开始学习国画。从工笔、没骨到写意，都临摹练习，每日与藤黄、花青、钛白、胭脂，朱砂相对时，都心生喜悦，在生宣上勾画洇染，一枝粉艳的桃花，一只灵动的翠鸟，一丛翠绿的青竹，勾勾点点，皴皴擦擦间，心中就生出一朵素色的莲花，喜欢就很好啊，终究可以取悦了自己的心性。

　　同事有时会打趣我路上开车慢，我喜欢一路开，一路听歌，而又有谁知，正因这一路慢行，才更能感受生活，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人渐行渐老，已经过了伤春悲秋，矫情爱情的年纪，十几年没有因为一首歌而感伤，却是在听井胧的《丢了你》时，心底升起微澜。

“空气中只剩呼吸，眼泪已落地成泥，我的视线里，没有了你的轨迹，要试着忘了过去，只是记忆太过锋利，爱过的痕迹，终究还是抹不去，冷风中吹来回音，让人听了如此沉溺，喊你的姓名，该如何歇斯底里，怪自己举棋不定，鼓起勇气却又放弃，慌乱了思绪，闭上眼一再逃避，我总在每一个黑夜想你，嘲笑自己傻得可以，没懂得珍惜，那么轻易丢了你，我会在下一个路口等你，杳无音讯也没关系，再次遇见你，再次用力把你抱紧......”

井胧独特的嗓音，唱出了失去爱情之后的悔恨和不甘，唱出了撕心裂肺的疼，这世间唯有爱情最能打动人心，一定要爱到惊天动地，也一定要爱到铭心刻骨，但不是每一场爱情都有完美的结局，有的无言，有的离散，其实这首歌更像是一面镜子，让每一个经历过深爱又失去的人看到自己的影子，回忆起那些错过的美好和一生的念念不忘。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有过，所以珍惜，在这浮躁的生命里就更应该珍惜当下，珍惜生命中的每一程时光，生活也许疼痛，但一定要珍惜爱你的人，因为这一生能够遇见，已经是上天赐予的莫大缘分。

回家时经过佛光寺前的槐荫路，有红衣僧人迎着夕阳前行，长风吹动衣袂，他面容安详，步态从容，我想他的内心已经得到皈依，所以才如此心静如水，波澜不惊。

每一个人，一生劳碌奔波，体味欢喜悲伤，经历生死离别，不过是为了在荒芜的光阴里找到自己的内心，为灵魂寻一处栖息之所。

从少年走到白头，经历过拥有和失去，已经褪去了青涩与热烈，被岁月打磨成了一块温润的老玉，何妨停下匆匆的脚步，去做一个风月闲人，云来看云，花开看花，春水煎茶，松下听风。

这一程山路，独属于自己，洗尽铅华，照见内心，任他风雨烟尘，即使是树上的一杆老枝，也可以在光阴里开出花来。

作者简介:梅香如水，山东德州人，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一个愿意在文字里栖居的女子，喜欢温一壶暖茶与文字对视，在红尘道场里，修一颗清水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