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南迁路迢迢

午夜春秋

《古今大八甲》系列历史小说明朝篇之节选，期待您的多多指教。

　　光阴似箭，转眼已入秋。依据乡亲们的约定，明天一早就到林家村集合，然后结伴南迁。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千一郎，独自坐在门口地坪边的一块鹅卵石上。坐在鹅卵石上的千一郎，仿佛听到了那些细微的秋声，这秋声，时断时续，声声如鼓，时而清脆，时而婉约，犹如指尖拨动的丝弦，声声悦耳。陶醉在秋声中的千一郎，抬头仰望，夜空晴朗，天似穹隆，深邃而纯净，像秋潭里的一湾清波，与溪中的泉水一样蔚蓝。天渐渐黑了，星星从夜的腹部钻了出来，像天神撒下一把钻石，一闪一闪的，更似母亲那一双慈祥的眼睛，顿时荡起万般思念。小时候，也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母亲指着天上最亮的两颗星星，说那就是牛郎织女星。千一郎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小手指向那两颗星，天真地叫母亲将星星摘下来。母亲告诉千一郎，距离那两颗星星太遥远了，远得无法触摸得到。

　　如今想起曾经的那一幕，母亲慈祥的身影呈现眼前，内心充满了温馨和感动。忆念中的千一郎，也不知过了多久，被草丛里的虫鸣嘈醒。于是拿起水烟筒和打火石，咔嚓几下引燃了尚有小半段的纸媒，然后塞上烟丝，边吸边用纸媒点燃，连续吸了几口烟，精神又开始焕发起来。再抬头仰望，星星已经躲进了夜幕里，只可躺在竹制长椅上翘首以待，等它们一颗又一颗地从天门中跳出来。躺在竹椅上的千一郎，半眯双眸，心里轻轻感叹上杭的天空是多么的美好。脚下踩着的这块坚强不息的土地，是自己乃至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家园，情之所系，深怀感恩与眷恋。只是啊，上杭的人间太动荡，匪患叠出，生灵涂炭。一缕缕无奈的心绪，在惆怅中依恋，在依恋中惆怅，缠缠绕绕在千一郎孤寂的心里。沉思于秋夜的千一郎就这样在无比眷恋的心境中渐渐地神游了，星星正从天上的四面八方飘过来，一颗一颗地装进了千一郎的梦里。

　　梦醒时分，千一郎揉了揉眼睛，睁眼一看，东边露出了鱼肚白，便起床洗脸做饭。吃过早餐之后，就环绕房子慢慢散步，映入双眸的一草一物，仿佛带了灵性一般，无不投来难舍难分的神情，此时此景，让千一郎心如刀绞。默默地环绕房子行了一圈之后，回房子拿出一张锄头，走到去年在门口左边移种的一棵小果树的旁边。千一郎用锄头先将附近堆积的一些有机肥移到树头周围，然后锄一些泥土将有机肥覆盖起来，再回厨房提来一桶水予以浇注，生怕自己离开之后小果树缺水受旱。接着缓步行到平时在树底下乘凉的那棵大树旁边，千一郎知道这棵大树是爷爷年轻时栽种的，小时候也经常上树掏小鸟，伴随千一郎度过了欢乐的童年，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美好记忆。倍感情之所系的千一郎，凝视着树上树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强忍着，几度欲言又止。千一郎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来来回回抚摸了好几遍，仿佛触摸到了亲人的温度，亲人的音容笑貌顿时萦绕在脑际间。正沉浸在各种忆念中的千一郎，忽然看见日出东方已经有两丈多高，知道该出发去林家村了。依依不舍的千一郎只可回房，用顽强的意志力压制悲伤、强打精神，然后挑起打包好的行旅，阔步走向林家村。

　　千一郎顺着旷野上弯弯曲曲的小路，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家村。只见一户人家的门口大约有几十人聚在一起，千一郎料定就是在三家村见过的那位林叔叔的家，知道他是林家村的头人，也是这次南迁的联络人。不一会儿，千一郎就行到了，包括开先叔在内的众乡亲纷纷向千一郎打招呼。放下行旅之后，林叔叔对千一郎说:“这次相约南迁的乡亲共有六十多个，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尚有十几个朱家村的乡亲未到，咱们再等一下。”话音刚完，就看见不远处的小路有十几个行迹匆匆的人正向这边走过来，林叔叔定睛一看，已认出是朱家村的乡亲，就吩咐大家各自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旅。干一郎也观察了一遍，发现乡亲们的行旅都大同小异，大概是成年人每人挑一副箩筐，箩筐里放着生活用品，有大米、干粮、衣服、棉被、瓷锅、瓷碗和挂在箩筐上面或边上的斗笠及葵衣等等，而且他们作担杆用的都是防身武器，一端或装有大刀，或装有铁锹。唯有摆放在开先叔旁边的那副箩筐，其中一只特别显眼，露出箩筐外的三大仙师像，仙风道骨，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令人肃然起敬。

　　转眼间，朱家村的乡亲就到了，同样是成年人每人挑着一副箩筐，林叔叔招呼他们放下箩筐休息一下先，其他乡亲也趋近过来，互相寒喧着。林叔叔知道人已到齐，就清了清嗓子，挥手示意大家围近一点，然后大声说:“乡亲们，大家好！这次相约南迁的乡亲已经到齐，我们结伴直至广东南雄珠玑巷，虽然直线距离为300多公里，但需爬山涉水，实际需步行400多公里，预计路上需行半个月左右，需做好野餐露宿的思想准备。另外，大家都知道，上杭乃至福建境内土匪横行，神出鬼没，我们随时都存在遭遇土匪的可能。为安全起见，要求大家务必同心协力，特别是青壮年男人，每遇危险，务必首先站出来，以保护其他乡亲。我宣布，现在开始出发。”在林叔叔的一声令下，众乡亲纷纷挑起箩筐，携老带幼，挥手告别过来欢送的乡亲，然后向着广东南雄的方向徒步而行。

　　刚进入与上杭县交界的武平县区域，经过一个山坳处的三叉路口时，突然发现路边的灌木丛里躺着几具尸体，队伍中有人惊叫起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听到惊叫声的林叔叔及千一郎，急忙迈开脚步走上前，依着乡亲手指的方向眺望。千一郎紧跟在林叔叔的旁边，一齐趋近察看，一共有五具尸体，三男两女，其中一具男尸，缺失的右手紧挨着右脚掌仅离三十公分左右远，想必是在反抗时被土匪砍断而掉在地上，随后被土匪杀死。其他血淋淋的尸体，有怒睁着眼的，也有因惊恐而导致五官变形的，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在尸体附近，丢有衣服、瓷锅、斗笠及带血的农具等遗弃物，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各处。林叔叔根据现场情况，很快就作出判断，肯定是南迁的那几个人在这里遇上了土匪，在打斗的过程中被土匪杀害了。

　　临危不乱的林叔叔，果断地吩咐随行人员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片荒山野岭，并安排千一郎在前面开路，以防遭遇土匪。听林叔叔这么吩咐，千一郎艺高人胆大，以不可侵犯的姿态，三步并作两步，率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此时的千一郎，一股英雄气概勃发，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随时准备卸下箩筐，腾出兼做担杆用的大刀应敌。此时此刻，其他三十几个青壮年也按照出发前的约定，自觉分为两拨，一拨紧随千一郎走在前面开路，另一拨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负责断后，林叔叔则居中负责指挥调度，开先叔边走边向三大仙师像默默祈祷，坚信能获得三大仙师的保佑，可逢凶化吉，虽然也随着队伍加快脚步，但神情很是从容。绝大部分的乡亲却被那五具恐怖的尸体吓得半死，其中有两个胆小的妇女，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哭泣，林叔叔只可安排青壮年搀扶着往前走，其他人都在呼喊着拼命向前狂奔。霎时，在这片荒山野岭的路上，风声鹤唳、鸟兽惊飞、急促的脚步声与喘息声如雷灌耳，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才走出这片荒山野岭，南迁队伍继续前行。又过了三天，即将离开武平进入广东区域时，一条河横亘在前面，河边上也站着几个挑着箩筐的人。林叔叔见状，便快步走向河边，只见河床有五六十米宽，再往上下河方向遥望，情况都差不多。先前滞留在河边的那几个陌生人，当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主动跟林叔叔打招呼，彼此寒喧了几句，知道他们几个是福建连城人，也是南迁去广东，只是遭遇过不测，就在前一天，他们被打劫过，硬生生抢劫了他们随身携带的食品及其他值点钱的东西。这两天只可靠啃野菜聊慰辘辘饥肠，并请求林叔叔予以帮助，同时希望允许结伴同行。林叔叔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

　　此时，开先叔等人也来到了河边，跟来自连城的几个老乡打过招呼之后，就和林叔叔下河观察，感觉流速虽然不急，但大雨过后的河水很浑浊，开先叔便捡起几块鹅卵石，向着河中不同的位置投掷，凭经验，判断至少两米多深，料定徒步过河行不通，只能想其他办法。他们几个互相交流了几句之后，林叔叔决定就地休息，并计划扎制竹排渡河。在林叔叔的统一安排之后，部分青壮年就到附近找竹子。千一郎等22个青壮年沿着河边的上游寻找，大约行了好几百米，惊喜地发现不远处有一大窝竹，看样子那竹子不小。这喜从天降的小确幸，让众人兴奋异常，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经不多久，每两人抬着一条长达10余米的大簕竹回来了。林叔叔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快要落西，于是决定就地露宿，并吩咐青壮年每五条竹扎一条竹排，共扎两条竹排，明天一早渡河用。野餐露宿，对于南迁的这些乡亲，已经轻车熟路。开先叔知道连城的几位乡亲两手空空，就主动邀请他们几个跟自己一齐做饭，虽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先后煲了两锅粥。其他乡亲则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或煲粥，或煲面，却都在按着各自的节奏在顺利中进行。

　　众人吃过晚饭之后，都先后毕恭毕敬地向三大仙师像行鞠躬祭拜之礼。自那次在三叉路口有惊无险以来，他们深信一路上之所以能够平平安安，主要是三大仙师在保佑。这种认识，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众人的心中，已成为他们长途跋涉的精神食粮。入夜，长途跋涉的众乡亲，除了轮值警戒的之外，都席地而卧，一宿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餐之后，在林叔叔的指挥调度之下，包括连城乡亲在内，都分批坐竹排顺顺利利地渡过了河。来自连城的朱姓乡亲当中，有一位左脸上带有一块伤疤的高个子，帮开先叔挑着箩筐，并跟开先叔并肩而行。途中恰遇林叔叔，就主动说:“林哥呀，我们连城的社会状况，跟你们上杭的情况也差不多，土匪横行，杀人越货，给当地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近几年以来，乡亲们纷纷南迁。这次，我们被打劫之后，袋无分文，两手空空，忍饥挨饿，幸亏遇到你们，否则，不知如何是好，非常感谢你们予以我们的热情帮助。”高个子话还未说完，林叔叔就急忙连声说:“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乡亲，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啊。”

　　行进中的林叔叔，心里嘀咕着，进入南雄之后已经行了两天多，屈指算来，从离开林家村至现在，长途跋涉了半个月，料定很快就可以抵达远近闻名的珠玑巷了。他抬头看了看其他宗亲，他们也在议论纷纷，一个个脸如炭黑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神情，知道乡亲们的心里都在计算着时间，计算着行程。林叔叔一边行，一边在思考，转眼间就行尽了一段落差高达几百米的上坡路。众乡亲站在山路的最高处纵目远眺，隐隐约约可见一大片的房屋，周边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料定是一处繁华的圩市。他们信心十足地肯定，那就是心心念念的珠玑巷，那就是南迁寻梦的天堂。乡亲们兴高彩烈，欢欣雀跃，议论着，欢笑着。曾经被吓得腿发软的那两个妇女，跪在地上谢天谢地，口里念念有词。林姓、朱姓和敦姓及连城的乡亲也纷纷向三大仙师像叩拜，并衷心地感谢开先叔不辞艰辛携带神灵来保佑。一阵感恩及狂欢之后，乡亲们不约而同地迈开轻快的步伐，向着梦中的天堂阔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