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街口那棵大槐树

家住洺河边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街口那棵大槐树</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郭延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我</span>的家乡武安市位于冀南太行山东麓,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的“千年古县”。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生长着近500棵树龄超过100年的各类古树,其中古槐(国槐)占据一半以上。</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在</span>我的老家沙洺,打我记事起,村里就有五六棵谁也说不清树龄的古槐。其中最大的一棵,位于我家东边邻居的李家后院。树身很粗壮,我们四五个小孩拉起手来,才能合圆将它抱住。</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古</span>槐树干的正中央,有一个因天长日久而形成的树洞,一米多高,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它的树冠太大了,每根树枝至少有一二十米长,疙疙瘩瘩地向四周伸展着,像一条条粗壮的臂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令</span>人惋惜的是,在我7岁那年,这棵古槐被它的主人锯倒了,原因是院内及房屋里常年难见阳光。为了锯掉这棵树,主人足足花了小半个月光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出</span>我家院门,沿里仁街北行十几米,有一个十字路口。路东郭家胡同靠近南边的墙根,也生长着一棵大槐树,虽然比李家后院的那棵古槐稍微年轻一些,但也算槐树中的“长者”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听</span>我爷爷讲,在他小时候,这棵槐树就是这个模样。爷爷说,村里大部分村民的先辈,都是在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移民到这里的。他们定居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村里的显要位置,种植一棵具有象征意义的国槐,以寄托对山西祖籍地的念想。</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长</span>大后,对明初移民的历史有了一定了解,尤其是到山西洪洞县游览后,方知爷爷所言不虚。现在,京津冀鲁豫各省市,甚至包括湖北、安徽等省,都有其先辈当年从山西移民的历史。“问我故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已成为中华民族特有的一种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乡土文化情结。</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爷</span>爷告诉我,街口这棵大槐树的前身,就是在明初移民的时候种下的。数百年沧海桑田,第一代槐树枯死后,又在原址种上第二棵、第三棵……现在留下的这棵,是在清朝后期种植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九</span>重烟暖折槐芽,自是升平好物华。每年初春时分,嫩白的槐芽挤满大槐树的枝头。每当这个时候,奶奶总会选择一个风和气暖的晴日,指挥邻居的婶婶大娘们,手持挠钩,有选择地把那些长着槐芽的树枝勾下来,用手把槐芽捋到荆条筐子里,摘捡干净后放到开水锅里汆过洗净攥干,用刀切成细丝状,然后放上芝麻盐搅拌均匀。一道纯天然美味野餐就此宣告诞生。芽白的甜味、青芽的苦涩味、芝麻盐的咸香味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即使远在百步之外,也足以吸引你循香觅味前来一饱口福而连声叫绝。</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听</span>奶奶讲,过去每逢闹春荒,村里几棵大槐树上的槐芽,就是人们用来充饥的主要“代食品”之一。那时候谁家舍得用什么芝麻盐啊,就是用开水汆过后,掺在米糠里做成又硬又涩的窝头。就这个还不能多吃。因为老槐芽有毒性,吃多了,人的两腮就会肿胀,我们这里叫“炸腮”。发作起来时饭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在</span>我小时候,街口大槐树附近的墙根,摆放着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青石和红石,那是生产队里的石匠利用业余时间打造的。吃饭时分,这里便成了热闹的“饭市”。人们端着饭碗,坐在石头上,边吃饭边聊天。从民间传说到革命历史故事,从上交爱国粮到地里的庄稼长势,从孩子上学找工作到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无话不说,无题不谈。有时,因为看法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把饭碗都摔到地上或拂袖而去的事情,也常常发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唯</span>有大槐树,宠辱不惊,默默无声。静静地观察,静静地倾听。有时,它会突然摇动一下枝头,带来一阵凉风,为火气十足的双方提个醒,给即要爆棚的现场降降温。</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街</span>口大槐树周围,居住的大都是第二生产队的社员。每到饭点,尤其是夏秋季节的晚饭时分,二队队长,我们都称呼他“龙爷”,几乎每天都要在饭市上总结一下当天队里的生产情况,对表现好的社员进行口头表扬,对表现不太好的社员提出警告或批评,然后再安排第二天的农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当</span>时的政治气氛很浓。有时,龙爷还在饭市上传达大队、公社、区里和县里的会议精神。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1976年9月毛主席逝世后,龙爷组织二队社员在大槐树下开忆苦思甜会。一位本家大伯说:“在万恶的旧社会,咱贫下中农饭都吃不饱。毛主席领导穷人翻了身,让咱们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幸福生活。现在他老人家走了,这一来,我们又要吃不上饱饭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这</span>还了得!龙爷队长立马打断他的话,并准备就地开他的批斗会。谁知那个大伯说了一句话,把大伙都逗乐了。他说:“我刚才还没有说完哩。我要说的是,这是不可能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在</span>我小时候,经常会有外村的小商小贩来到村里沿街串巷叫卖,像崩爆米花的、头发换针的、粮食换水果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沿街卖唱的盲人、说书的艺人等等。大部分时间,他们的摊位和场子,都会摆在饭市上。</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街</span>口的大槐树,也像它周围的邻居一样,遍阅了无数的南来北往之客,见识了无数手艺人的精湛技艺,领略了无数人闯荡江湖、养家糊口的艰辛。炎炎烈日下,它为他们避荫;蒙蒙雨雪中,它为他们遮伞。在他们眼里,大槐树,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就是他们的贴心朋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老</span>屋日斜时燕乳,古槐春暮昼蝉吟。街口的大槐树,同样见证了我欢乐的童年时光和成长经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因</span>为大槐树靠近南墙,沿着我家的梯子上到房顶后往北走十几步,就可以借着伸到屋顶上方的树枝,很容易地跨到大槐树上。所以一到放学时分,整棵大树,便成为我们玩“捉迷藏”“抓特务”等游戏的最合适不过的乐园。</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我</span>们立在树杈上可着劲儿地大声呼叫,不顾一切地顺着树枝往高处攀爬。直把树上的麻雀和鸣蝉惊得四处乱飞,直把路过的行人吓得目瞪口呆,更把母亲急得在树下手拿着笤帚疙瘩仰头大声训骂……</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每</span>当这个时候,我们自有自己的脱身之计——从另一根树枝上飞身跳到北边的房顶上,然后在人们的惊叫声中逃之夭夭。</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14岁</span>那年,我初中毕业后,到距离本村八里之遥的贺进中学上高中。每天早起六点起床吃过早饭后步行到校,中午在学校就餐,下午放学后步行回家。每天傍晚时分走到村边时,总会看到母亲站在街口的大槐树下,右手掌举在额前,向着村边的公路上不停地张望,等待着他的儿子平安回家。</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这</span>一望,就是两年多;这一等,竟然这辈子也没有走出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青</span>槐夹道多尘埃。带着父母和家人的殷切期待,1979年,我考上了武安师范,毕业后又参加了工作,从此与大槐树鲜有交集。然而只要回老家,我每次都会到大槐树下转一转,看一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让</span>我倍感欣慰的是,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它的身板看上去依旧挺拔,它的臂膀看上去依旧结实,它的容颜看上去依旧俊秀,它的精气神看上去也越来越饱满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古</span>槐,是一个村庄的灵魂,是维系人们情感的载体,是寄托游子乡愁的纽带。</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2023</span>年,通过社会网络投票评选,国槐被确定为武安市的“市树”,这在无形中提高了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其独有的生态价值、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必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发现和认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坚</span>信到我们下一辈下一辈的下一辈时,面对街口的这棵大槐树,他们会不无感慨地对自己的晚辈说:这棵大槐树啊,在我爷爷的爷爷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2025年5月)</span></p>